鬼車將統共四十三個孩子領進了一條狹長的石隧中,石隧無光,視力最佳者在這其中也是睜眼瞎。鬼車不點火把不舉燭燈,靠著聽音辨位的純青技藝,走得又快又穩;他讓排頭的孩子抓住自己的衣擺,往後者效仿此法,一個揪著一個,才能不至於迷路被困。雖是盛夏時節,石隧裏卻透心涼爽,確切說來是陰氣彌漫,怨不得有人嘟囔:“這分明是通往陰曹地府的路嘛。”
林玄代抓著前麵不知是哪位,敬舞草則緊跟在其身後,韓三賴又死死拽住舞草不放,成了全隊的小尾巴。韓三賴走得不安穩,始終覺得後腰發緊,似乎有人掐著他的衣服,待回頭瞅上兩眼,黑咕咚的隧道裏顯不出任何形狀來,可是再挪動步子,累贅的拖曳感又重新降臨。比起莫名的鬼怪,韓三賴更懼怕這種望不穿的黑暗,懼黑的情緒深植在他的心中,源起幼年時被鎖在衣櫃裏一天一夜,老鼠、臭蟲差點將他咬死。
“你掐到我的肉了!”敬舞草調轉腦袋,沒好氣地說。
韓三賴抱歉地點了點頭,也不管敬舞草能否看到,手上卻始終不肯撒勁。
還好這段歪歪扭扭、上上下下的路途沒有生出什麼變數,聽到前頭有人歡悅地報訊:“出口就在前方,馬上就要到了。”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然而與想象中陽光普照的場景不同,鋪陳在眾人麵前的是一座古怪非常的建築群,它們頭頂著由不知名的岩石拚嵌而成的“天空”,被漫漫無邊的老綠色所籠罩。進入主建築的路徑兩旁點滿了白色蠟燭,再仔細一看,每一座立地建築物的內外牆壁都插著數不清的蠟燭,將近地麵烘出暗淡的雄黃色澤。
韓三賴咽了口唾沫,向林玄代、敬舞草細聲細氣道:“我沒騙你們吧,這就是龜背潭下方的小村落。”
林玄代原地饒了一圈,半信半疑地問:“依你所言,曆經百年之久,這裏該是荒草爛柯,怎麼會有保存如此完好的屋舍樓台?還有這些蠟燭,必是新點上的,如果這兒冤魂縱布,點蠟燭的人還有命活下去嗎?”
敬舞草附和著說道:“阿代的疑問有道理,這個地方根本不像鬼村,最多應了一條——建在潭底而已,看韓三賴嚇得那龜孫樣。”
韓三賴妄圖爭辯,卻被鬼車打斷了,或者說,鬼車一氣打斷了許多嘁嘁喳喳的年輕人。“我不知道你們對‘龜背潭’的傳說有多少了解,你們也別來找我求證,我是不信這個邪的,為什麼?因為這一整座地下城都是長樂山莊那位本源大人打造而出的,這裏之前是什麼鬼樣子,我一無所知。”此話一出,此起彼伏冒出來的均是惋惜、讚歎、質疑之聲。鬼車拍了拍手,四十三人重新安靜下來。“你們先別忙著發表意見,等這些蠟燭全都熄盡之前能活著走出地下城的人才有資格說三道四。”鬼車嚴厲地審視著他們。
與韓三賴不太對付的胖哥提出問題:“鬼車師父是否想說,這兒乃是一個迷宮,我們在燭光所限的時辰內離開這裏就算通過第一輪篩選?”
鬼車看著一雙雙情緒各異的眼睛,道:“如此簡單還用得著來考你們嗎?這裏是迷宮不假,但除了找到正確的出路,還得有啟動機關的鑰匙才行。”邊說著,鬼車邊取下背上所負的褡褳,解開活疙瘩結,赫然捧出一堆隱隱透出白光的器物——魚形玉玦,細看之下就會發現,這些玉玦都是殘件,或為魚頭,或為魚尾,或為魚身,隻一點特殊,那便是它們斷口處切割整齊,任何三段不同的部位都能拚湊出一隻完整的玉器。
“這就是開動機關、送你們出去的鑰匙。”鬼車捏起一柄魚頭,舉到這些半大的孩子麵前,解釋道,“玉玦碎片共四十二塊,能完整拚出十四條魚,換句話說,隻有十四個人能通關,剩下二十九人將會是什麼下場,我也不多說,你們屆時自己體會就好了。”
“可是我們至多分得一塊碎片,還有一人倒黴分不到的,如何才能湊出完整的魚呢?”有人糊裏糊塗地問。
鬼車將手上這塊魚頭丟回到那一堆白光之中,對這一疑問嗤之以鼻:“你說怎麼辦?沒有就不會花點心思從別人手裏搞到自己手裏嗎?真替你們的豬腦子著急。”
胖哥不客氣地把這個愚蠢的提問者擠到一旁,居高臨下地為他們作最終的解釋:“這都搞不明白?我簡單說吧,就是在規定時間內搶到別人的碎片,並找到出去的機關,把碎片拚成一條魚,放進機關中,然後就能離開地下城了。”他回頭,衝監考者諂媚一笑,“鬼車師父,你看我說得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