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雪退前腳剛回宮,後腳就被請去耕熹殿。皇帝近侍、年輕的太監總管康豆心驚肉跳地透露說,天子酒醉失風度、閉門不出龍顏怒。雖說心中有些許不痛快,念及婦道、後德,皇後還是巴巴兒地趕去了龍潭虎穴,連正經的朝服都不曾換上,隻穿著清淡素衣。
遠遠就看見內命婦們在耕熹殿外跪成數列,口中嬌滴滴柔恰恰求著殿內那君主顧惜身子;再仔細一瞧,連太後老人家都聞風而來,站立在隊首,愁眉不展地幹著急。
司柟緊緊攙扶著皇後,她知道主子這是遇到了一個難過的關卡,不受點來自各方的委屈是不能交差的。馮雪退還算鎮定,她與貼身婢女共患難似的對視了一眼,毅然迎了上去。
“臣妾給母後請安。”
太後正沉浸在對往昔的回憶中,冷不丁被嚇了一跳,張嘴就要斥責:“哀家當是哪個不懂事的小丫頭,原來是你啊!皇帝把自己關在裏頭這麼些個時辰,宮裏大小嬪妃都來苦勸,你作為後宮之主,竟然還要哀家派人三催四請,哼,真會躲清閑呀!”
“母後誤會了。臣妾省親數日方才歸來,見康公公在我殿裏等候,馬不停蹄就趕著來了。”皇後的語氣較之從前硬了不少。
太後也察覺到了兒媳婦的細微變化,更加生氣:“喲,皇後的意思乃是哀家錯怪你咯?聽哀家問話,是誰允許你回家省親的?你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學得什麼人這樣放肆?若是思家,隻管求了諭令將家人接入宮門聚一聚就好,你倒有本事,幹脆撂下一應事務,自己跑出去了,要是給平民百姓落下口實,編排些有的沒的傳聞出來,你可擔當得起?天家的顏麵就要給你丟盡了!”
“臣妾的作為都是皇上首肯的,若非家父顧念禮法,臣妾還要在家裏呆上十天半月呢。太後要責怪,臣妾不敢不服帖,但是皇上也得一並聆聽訓誡,今後才能杜絕臣妾這種放肆的行為。”皇後答話,一改從前溫弱弱的乖巧樣。
“你回家究竟是去探親還是去學詭辯術了,如何變得這樣能逞口舌之爭?!”太後深感意外,若非被素常嬤嬤護著,都快要被這些話氣得翻倒身子了。
向來被讚以“孝順、有德”的宜妃按捺不住了,她見太後神色難看,急忙起身到近前伺候。“母後不要動氣,皇後娘娘是聰明伶俐的人精,絕不會在宮外惹出什麼麻煩,即便一時激動話裏有失,也定非故意氣母後的。”
換做平時,馮雪退十有八九會應承旁人的幫腔,隻是不知今天在心中窩了多大的火氣,聽著宜妃一席話甚是煩躁。“宜妃真會勸人,怎麼不見你到耕熹殿裏去善解人意呀?”皇後一句,頂得對方啞口無言。
司柟知道主子這番轉性緣起於同皇帝的心結疙瘩,盡管事出有因,但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來,更像是皇後驕縱蠻橫、欺負弱小;她輕輕掐了主子的胳膊一下,馮雪退霎時清醒過來,待她回想方才所說的話,確實有失度之處。
這樣難得一觀的吵鬧怎麼能戛然而止呢?蕙妃笑看皇後與太後、宜妃相爭,還不過癮,自己去加了把火:“哎呀,皇後娘娘有所不知,您不在的這幾天,宜妃沒少在皇上身邊叨擾,好話歹話都說盡了,皇上厭煩地透透的了。說不定,這怒火還是宜妃給點起來的呢。”
“本宮說呢,蕙妃今天怎麼如此安靜,果不其然,才憋了一會就崩塌了。多說一句話能得塊肉似的,嘴不閑。”宜妃把從皇後處受的氣轉移到了惠妃身上。
隻不過鬥嘴這茬事在太後是個大忌諱,她忍無可忍、當下發作了:“都給哀家住口!耕熹殿前這般搬弄口舌,還把皇帝放在眼中嗎?!你們要是跪累了,就不必在這裏裝模作樣,省得讓哀家一把年紀還要看你們甩臉子!兒子是哀家的兒子,你們不在意,哀家可在意!素常,把這些人都轟走!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