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舍中人(2 / 2)

敬舞草哽咽起來,她用手掌抵住眼眶,淚水便從指縫間滑脫而下。

盡情和小姝似懂非懂,卻也曉得這位小姐姐必是心裏難過的很,於是不約而同地環抱住了她,聊作寬慰。

敬舞草的身子抖了抖,過了許久才抬起頭,眼白已成了兩瓣紅瑪瑙。“……我從此無依無靠、孑然一身。要向京城裏那幫嘴皮賽刀尖的佞臣尋仇實乃以卵擊石,這麼想著,我便決意去萊州找林家幫忙,不料曆經千辛萬苦,到頭來也隻找到了同病相憐的阿代——他們家族亦被冠以亂臣賊子之名、遭滅頂之災,阿代因功課不佳被先生留堂方才躲過死劫,可這又有什麼可高興的呢?我們成了朝廷緝拿的要犯,像老鼠一樣苟活著,白天是不敢見光的,夜裏也隻能去妓院酒樓的後廚偷東西吃,世家子弟的風範全都拋諸腦後……可是我們還得活下去,隻有活下去才有機會報仇雪恨,向那廟堂裏的高位者討這份莫須有的血債!”敬舞草說到激動之處,忍不住捶起了床板。

那一頭的韓三賴爬起半個身子,支著脖子道:“原來是被誣陷的呀,我還以為你們真的造反了呢。”

“你個小流氓懂什麼!”敬舞草憤怒道,“總有一天,我要親手殺死那個狗皇帝。”

韓三賴被人定性為“流氓”慣了,並不真生氣,隻是少不了對這姑娘冷嘲熱諷:“別看不起流氓,就我這樣的,你都不能撂倒咯,能否活過明天都未可知,還是少說大話、多睡覺吃飯是正經事。”

“哼,像你這種靠偷奸耍滑活命的人,根本不配成為我的對手。”敬舞草年少氣盛。

韓三賴喜歡同別人抬杠,他索性把被子枕頭踢開,在床板上又蹦又跳地說:“你很了解我嗎?我倒是看透了你和那個姓林的小子,兩個繡花枕頭,說大道理一套一套的,硬碰硬的拳腳就差勁極了。賴爺我在街上混的時候,像你這樣的小嘍囉給我提鞋都不配!”

“呸!”敬舞草不甘示弱,“小屁孩,胡子都沒長出來呢,還有臉稱自己是爺?就會點三腳貓的功夫!”

韓三賴一跺腳,嚷道:“你不也是個小屁孩嗎?裝什麼大義!”

敬舞草白了他一眼:“我已十二歲了,按江湖上規矩你還得叫我一聲姐姐。”

“笑話,你又懂得什麼是江湖了?好巧不巧的告訴你,我也是十二歲,不如你喊我聲哥哥?”韓三賴油腔滑調,確是街麵上的那套手段。

敬舞草到底抹不下臉麵和這小混混拌嘴,也是怕他再說下去更沒了分寸,少不了蹦出些汙言穢語的,聽著叫人厭煩。

韓三賴此刻睡意全無,又見敬舞草愛搭不理,於是拿兩個小鬼頭尋開心。“你們看起來年紀好小,還管娘親要奶吃嗎?”

盡情對這種陰陽怪調的問話怕極了,低著頭不吱聲。

小姝卻應付得來,須知她在慈幼堂可是常常令李灼華和小木通有苦難說的主兒。“三賴子哥哥真不害臊,小娃娃才成天惦記喝奶呢,你是小娃娃嗎?”

“喲,你這個小丫頭倒不肯饒人。”韓三賴覺得好玩兒,故意嚇唬她道,“隔壁幾間屋子裏都是瘋小孩兒,明天一到時辰就放出來咬人,你不怕被生吞活剝了?到時候別嚇哭了去找那個什麼風的人來做救兵。”

小姝瞪著他,道:“我哭便哭吧,有什麼了不起的,隻是三賴子哥哥到時候莫要因本事不如別人好而驚慌,失手紮花了自己的腳!”

“你在諷刺我玩陰招?”韓三賴頗感詫異。

盡管小姝滿腦袋雲蒸霧繞,並沒有真正確定自己說這話的目的和意圖,卻也出自本性、虛張聲勢起來,學了大人們冷笑不言。

韓三賴嘟囔一句:“什麼鬼意思。”

敬舞草在這個男性居多的環境中難得遇到了女孩子,雖然有“京城”這個符號的隔閡,但小姝和盡情的品性在她看來也算不錯,先不論以後還有沒有絮語的機會,隻當下這一刻她是願意同這兩個五歲的小女孩結盟的。“睡你的大頭覺吧!阿代的腳傷,還有你侮辱我們兩家先人之仇,明天會一並算清的。”敬舞草立誓。

韓三賴“嘖嘖”兩聲,在被窩裏悶聲傳話:“連魚也沒殺過的嬌貴小姐公子,賴爺我很快就會讓你們見識到偷奸耍滑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