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飯量不大的牛玉強,那天吃了小半鍋燉肉。門外傳來敲門聲,他拽過在房間裏嬉笑著瘋跑的兒子,緊緊摟在懷裏,放下,又抱起。沒有被戴上手銬,警察幫他提著行李箱。聽丈夫說著“我頂多一年就會回來”,痛哭流涕的朱寶俠仍然有些不敢相信,這就像她從來就不相信丈夫會和“流氓”扯上關係一樣……

愛上一個不像流氓的“流氓”

1996年夏天,朱寶俠和牛玉強第一次見麵,這年她27歲,牛玉強31歲。朱寶俠是河北滄州人,因為母親追隨在北京工作的父親,在家中排行老八的朱寶俠比哥哥姐姐們更幸運,得以在北京出生。但是,朱寶俠10歲那年,父母就先後去世了。隻讀完初中、沒有北京戶口的她,一直做臨時工。當時,她是一家商場的售貨員。

親人熱心地給朱寶俠物色男友,不乏條件好的北京男人,但奇怪的是,沒有一個入得了她的眼。當媒人準備給她介紹牛玉強時,朱寶俠一聽說“服過幾年刑”就連連搖頭。媒人不死心:“他坐牢其實挺冤的。人特別老實,長得也精神。”經不住媒人的勸,朱寶俠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去見牛玉強。

“他留著小平頭,穿得很幹淨,特別文靜儒雅。”朱寶俠不敢相信麵前這個男人坐過牢。牛玉強也不含糊,第一句話就說:“我服過刑,犯的是‘流氓罪’。”如此的坦誠讓朱寶俠既驚訝又感動。她對牛玉強的第一印象還不錯:“很老實,根本不像坐過牢的。”

盡管家人和朋友都反對,但朱寶俠還是認定了牛玉強。一年後,他們結婚了,婚後兩人跟牛玉強的父母住在一起。公公婆婆和丈夫一樣都不愛說話,但他們都對她很好。自小就失去雙親的朱寶俠,覺得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在朱寶俠看來,盡管丈夫是“保外就醫”的服刑犯,盡管他每個月月初還得到當地派出所彙報思想,這個男人仍然讓她放心。而因為身體不好、戶口在新疆,牛玉強回京後一直沒有工作。他每天都在家裏,掃地、擦窗戶、清理廁所,家務活幹得比誰都好。“大強喜歡做家務,每天都會清理廁所。但他做的飯不好吃,也不喜歡做飯。”朱寶俠說,婆婆做的飯很好吃,所以,在商場當售貨員雖然很辛苦,但回到家後卻什麼都不用幹。丈夫不愛說話,有時兩人意見不合,朱寶俠很想跟他吵架。他卻不跟她吵,而是任由她叨叨,自己拿出紙和筆,把事情的起因、來龍去脈和誰錯誰對的結論都一一寫下來,然後遞給朱寶俠看。她看完後氣也就消了。

2000年,朱寶俠做了母親。兒子剛兩個月大,她就回商場上班了。父母身體都不好,牛玉強承擔起了照顧兒子的任務,而原來不愛出門的他,天氣好的時候會帶著兒子出去遛彎。朱寶俠說:“他不喜歡帶我遛彎,因為我一出去就要買東西。”牛玉強晚上帶兒子睡覺,早上起來熱奶,是無師自通的超級奶爸。朱寶俠下班回到家,想抱抱兒子都不容易。牛玉強對她不放心,覺得她又瘦又小的,擔心她抱孩子抱不住。

因為牛玉強沒有工作,朱寶俠在商場當售貨員的工資也很低,兒子3歲時,他們沒送他去幼兒園。朱寶俠說,不送兒子去幼兒園,主要還是因為“兒子是大強的命,他一刻都不想鬆手”。

認準一個理兒:

就要丈夫平平安安回家

但是2004年4月30日,牛玉強卻要與他的“命”分開,時隔14年後再度遠赴新疆去服餘刑。“保外就醫”的時間早就過了,監獄曾多次來函來電催促他回監獄,後來甚至在網上發了追緝令。對此,朱寶俠雖然有異議,但牛玉強卻認為:刑期沒服完是事實,他應該遵從法律。

在監獄裏,牛玉強被獄友戲謔是“丟罪犯的臉”的罪犯。因為他太老實,“不說話隻知道拚命幹活”。這個朋友眼中的“老蔫兒”就認一個理:拚命幹活,才能掙勞績,從而減刑早點回家。

時隔14年“二進宮”,40歲的牛玉強已不像當年那麼恐懼和絕望,身後有一個不嫌棄他的妻子,更重要的是,他還有一個聰明漂亮的兒子。為了早日回來跟妻兒團聚,牛玉強做好了拚命幹活掙勞績,在一兩年內出獄的準備。

牛玉強走後不久,朱寶俠從他獄友的家屬那裏得知:丈夫很可能會被延期服刑,因為之前有類似“保外就醫”逾期未歸的,刑期也往後順延了。不久,朱寶俠收到監獄那邊發來的正式文件:牛玉強的刑期,將延至2020年2月21日。

等到2020年,牛玉強年近六十,兒子20歲,而患有高血壓和心髒病的婆婆,她能活到85歲嗎?朱寶俠覺得天都要塌了。她去找律師,谘詢費用一次50元,如果請律師幫忙寫材料,少則千元,多則上萬元。然而,谘詢律師後得到的回複令她絕望:牛玉強的刑期雖然有些重,但也是因為特殊時期造成的。他“保外就醫”多年未歸,刑期順延有法律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