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勇留學期間,最清晰的記憶就是老羅到學院講課的情景:“簡直就像節日一般的喜慶熱鬧!大講堂全部坐滿了人,走廊也擠滿了學生。”他發現這位大師經常會流露出老頑童一般的有趣的表情,“他會突然發問,你完全沒有反應。”比如,老羅會提出最冷僻、最蹊蹺、最意想不到的問題:“雙簧管,在哪部作品裏演奏難度最高?”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答不上來,老頭兒便露出狡黠詭異的笑容,活像孩童一般快樂:“哈哈,告訴你吧,那是普羅科菲耶夫《古典交響曲》第四樂章裏的雙簧管低音區的快速音型!”那些聽課的日子,張國勇常常在課後陪伴羅日傑斯特文斯基,“他總是一拐就進了書店,然後拎一包書回家。這位俄羅斯指揮大師,很有意思,他非常喜歡魯迅。中國那麼多文學家,竟然偏偏對魯迅情有獨鍾,真難得”。指揮藝術,單純追求技巧不行,表現音樂沒有技巧更不行。怎麼把內心感悟領會的音樂,通過指揮技巧清晰準確地傳遞出來?光會說沒有用,還要會做,做得到位、做得漂亮。在張國勇心目中,導師不僅學問大,而且技巧超級棒,“全世界指揮家裏數他技巧最好!再重量級的作品到他手裏,那也是舉重若輕,四兩撥千斤,撥動心弦畫龍點睛”。
羅日傑斯特文斯基帶給張國勇的重要影響,還在於如何把握樂隊排練的進度與密度。“這正是老羅的強項。”無論經典還是新作,排練的“度”直接作用於現場演出。“真的,我太有體會太有心得了。你排少了不行,排多了也不行,很可能後者比前者的副作用更嚴重。”一旦樂隊出現審美疲勞厭倦心理且發生大麵積“感染”,那就一發不可收拾。
回憶留學生活,張國勇目光如炬。“那些‘混’在音樂廳、歌劇院的日子多美好!”雖然囊中羞澀,他仍然保持著求知的高度熱情,“天天聽音樂會、觀賞歌劇、芭蕾。”日記裏保留著準確的數字,“那半年我聽了一百二十場!有一次波切利的演出,我從包廂翻過去找到了座位。”雖然經濟拮據,他依舊享受著藝術的豐富滋養。有一場音樂會非常吸引他。票房外麵排著長隊,怎麼半天沒動?原來,全部門票早已預訂一空,現在得等預訂票的觀眾放棄領取才可出售。“我站在一邊發愣,很孤獨,很無助……”這時,一位穿著光鮮的俄羅斯婦女走過去,親切地問他,年輕人想聽音樂會?趕緊點點頭。她有一張富餘票,多少錢?不要錢,送給你!“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走進莫斯科音樂學院大音樂廳,幸福得一塌糊塗!”他清晰記得,聽到卡契尼《聖母頌》時,“哦,Ave Maria!那位女士眼淚‘嘩嘩’地流。這個情景,永生難忘!”
一派欣然:中年奔走開拓
在張國勇的指揮藝術生涯中,曾先後與國內外著名歌劇院、交響樂團合作演出了大量經典與新作。他尤其鍾愛並擅長俄羅斯音樂,目前國內公認他為“肖斯塔科維奇作品最佳演釋者”,但他本人並不認同這種說法:“如果說真有什麼獨到之處,那是因為指揮家和作曲家有過相似的心路曆程。”大師海廷克指揮錄製的全套肖斯塔科維奇交響曲,有些專家認為其確實美,非常美,但,美得缺少肖氏深刻的思想內涵與豐厚的生活容量。“那種自嘲反諷、欲哭還笑的意味,西方世界的音樂家無法想象,更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