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癡童名二蛋(1 / 2)

天奉三十四年。

峰巒雄偉的群山中藏有一片低窪之地,蔭翳蔽日的樹木將它們遮蓋起來,透過那層蔥鬱,便可看見零零散散的木屋參差落於山麓中。

時值四月,春生尚存。

巳時三刻,日頭正高。

在這村落的最東頭的一戶人家,木屋歪歪斜斜,連用來遮風的窗紙都掉落大半。院子外的籬笆牆也是有幾處破損的地方,露出些許個大洞,別說小點的雞狗,恐怕連幾百斤的肥豬都能輕易的鑽個來回,還不帶碰著籬笆牆的。

兩位老人蹲在院中的小火堆旁。

其中一位老翁尨眉皓發,清臒臉上布滿肅容,幹癟的手上拿著一個龜甲正在火上不斷翻烤,時而傳來樹枝與龜甲裂開的聲響,甚為刺耳。

隨著火堆湮滅,一陣和煦的春風將燃盡的灰塵卷入空中。

猶如悶雷聲音響起:“咋樣?”

說話的這位老人臉寬口闊,須發皆白,雙目好似銅鈴。即使是蹲在那裏,也可以看出熊腰虎背、極為壯碩,光以這幅身板來說,年輕時,肯定是臂上能跑馬的驍勇猛漢。他緊盯著幹瘦老人的手掌,熠熠生輝,其中緊張占了三分,期盼占了七分。

身材幹瘦的老人搖了搖頭,神色頹廢,將手中破裂的龜甲隨手仍在地上,聲音有些落寞:“還是不顯。”

似是不甘,他溝壑縱橫的臉上閃過一絲狠色,枯木般的雙手來回掐捏著指尖,口中不斷呢喃低語,像是在推衍讖緯。

半柱香後。

幹瘦老人本來有點血色的麵孔,突然變為慘白,張口噴出一口血霧,將胡須沾染上片片紅色,繼而俯身大咳起來。

蹲在旁邊魁梧老人橫跨一步,上前扶著他的手臂,關切問道:“沒有大礙吧?”

剛剛吐血的幹瘦無力的搖了搖頭,用打著補丁的袖口擦了下嘴邊殘留血漬,皺著花白的眉頭輕道:“這大六壬之法雖然玄妙,可還是算不出二蛋的命格運勢,每次推算時所見都是一團白霧,不得任何明示。可能是我這幾年才涉獵,參悟的時日尚短,不懂其中要領,再加上歲數大了,不中用了。”

魁梧老人摸了摸已變為花白的絡腮胡子,咧嘴笑道:“你這老狀元不去寫幾個字換些酒錢,非要鼓搗這些迷信唬人的玩意,這有個鳥用!”

幹瘦老人衝他瞪著眼,嗬斥道:“你懂個屁!”

魁梧老人不溫不火,調侃道:“這個還真懂。”

幹瘦老人白了他一眼,道:“在這山溝溝裏,我不給二蛋算命勢走向,還能去算啥?!是去算一算村南頭的李奶奶吃餃子的時候愛吃蔥還是愛吃蒜?還是算一算村裏那頭強驢能生公還是母?”

魁梧老人拍著大腿,笑的前仰後合:“你要能算出來了,俺老鄂就真服你,這要是去山下轉悠幾圈,得能騙上不少銀子。對了,聽說司天監那袁老兒的稱骨之法有兩下子,你給二蛋試過沒?”

話一出口,幹瘦老人像是被踩住尾巴,一下子跳了起來,單薄的身軀不住顫抖,憤懣道:“早試過了,二兩二錢的命,注解是一生淒苦伶仃,鰥寡孤獨。就為這事,那袁老兒還吃過老夫一記鞋底子!”

威猛如天將的魁梧老人,捧著肚子,繼續哈哈大笑。

“都師傅,鄂師傅,俺們回來了。”

循聲望去。

院門口站著一高一矮兩個孩子。

剛才出聲的是身材極高的少年,他的四方臉上棱角分明,臥蠶眉配著大眼,本來不俗的相貌,竟有一股子說不清楚的憨厚味道。

他身旁的小個子稚童,五官極為清秀,隻是眼神卻有些呆滯,唆著手指頭,直勾勾望著火堆旁破爛的龜甲,怔怔出神。

魁梧老人聽到聲音後站起身來,那本就壯碩的身形加上極高的個子,猶如巨塔一般威風凜凜,露出和藹的笑容對高個少年問道:“大淳,帶二蛋去哪裏玩了?”

名叫大淳的高個少年憨憨一笑,揚了揚手中一尺來長,還帶著些泥土的蘿卜:“二蛋說餓了,俺去地裏給他找點吃的。”

身材枯瘦的都師傅聽到他的話後,臉色顯得有些陰沉,微叱道:“大淳,你不會是去別人家地裏偷來的吧!”

高個少年似乎對都師傅較為懼怕,焦急解釋道:“這是俺從靠近山邊的野地裏找來的,不是偷別人家的。”

“偷兒縱養成大寇,世間處處惹塵煙。”

都師傅輕歎一句,慢慢起身,步履蹣跚走向院子的角落,來到盛放清水的陶缸前,清洗下還殘留在白胡子上血漬。

鄂師傅捋起袖子,邁起大步走向破舊的屋子,揮了揮手:“走,師傅給你們做飯去。”

大淳舉著足有三斤重的蘿卜,跟著師傅的腳步,向屋中輕快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