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愛麗絲·門羅:主婦作家(2 / 3)

但是多年後回憶起來,愛麗絲·門羅承認,那確實是“一種絕望,絕望的競賽”。在《巴黎評論》的那次長篇采訪中,她坦言第一次婚姻對她的意義,她當時像個維多利亞時代的女孩子,結婚壓力那麼大,所有人都在煩你,於是你想,好吧,趕緊結了,這個問題就解決了。然後,“我就能成為一個獨立的人,我的人生才算真正開始。”某種程度上,“我結婚就是為了寫作,為了能夠安頓下來,讓注意力集中在重要的事情上。”她回憶起大女兒兩歲時,有一次走到桌子前,而她正在打字,於是她用一隻手把女兒趕開,而另一隻手還在打。“那時候我的野心比現在大得多。我現在傳統得多,有時我想起那個年輕女人,她真是冷酷啊。”

盡管如此,30歲之前,門羅沒有寫出過太多讓自己滿意的作品。“我在小說裏寫了很多的老處女”,她自嘲地回憶,“盡管我早早結婚,有時我想,我心裏可能就住了一個老處女。”有時她反省自己,是否會因為早年的貧窮,而對現在所處的階層抱有太多的敵意?在她的一篇小說《女孩和女人的生活》裏,她寫了一對母女,保持著一觸即發的緊張關係,從鄉下試圖搬去城裏生活。小時候,當愛麗絲·門羅她們家還在鄉下養狐狸時,她的姨媽就住在城裏,過著那種會邀請女士們來參加午餐聚會的生活。有一年母親帶著門羅,搬到城裏,試圖融入那個圈子,但是她們失敗了。她的第一任丈夫詹姆來自多倫多附近的一個城市,生在富裕的中產階層地區,當地所有的男人都在多倫多上班,而且是專業人士。“我們認識的時候,他們的思維方式對我來說有趣得要命。但我猜,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對那個階層有太多的敵意,以至於沒能更了解他們。”門羅沉浸於美國南部作家的作品——弗蘭納裏·奧康納、卡森·麥卡勒斯,她們和她一樣,心永遠鎖在荒唐的小鎮上,寫著鄉下人,寫著那種和世界的主流節奏格格不入的奇怪而邊緣化的生活。

完美的簡單

追尋愛麗絲·門羅寫作的真正開端是件有趣的事情,這和她的現任丈夫、地理學家格裏·弗蘭密林有關。愛麗絲·門羅曾對媒體講述這個故事:“我大學時代就認識格裏了。他是高年級生,我是新生,他是二戰後的退伍軍人,我們之間有7歲的差距,那時候我18歲,極度迷戀他。不過他沒有注意到我。他那時候注意的是另外一些人。那個大學很小,所以你會認識每個人,格裏當時屬於一個我們稱為‘波西米亞人’的小團體,他們給文學雜誌寫詩什麼的,他們是危險的,經常醉酒鬧事。我寫第一篇小說時,計劃的一部分就是,我可以把手稿拿給他看了,然後我們聊天,他會愛上我,事情會這樣開始。結果我把手稿給他的時候,他說,‘約翰-卡爾恩是編輯,他在走廊那頭’,就完了。那是我們唯一的一次交往。”

他們再續前緣是20年後的事情,中間格裏給門羅寫過一封信,是門羅收到的第一封粉絲來信,“通篇在談我的小說,但完全沒有說到我。”門羅對這封信沒有做任何回應,她大概希望保有更多幻想。再後來,她搬回了安大略的克林頓,回到她熟悉的地方。而他在廣播裏聽到她的聲音,他們終於開始約會了。

現在,愛麗絲·門羅和她的丈夫住在克林頓鎮上格裏母親留下的房子裏,他們感到再也不需要離開了。弗吉尼亞·伍爾夫說過寫作的女人需要一間自己的屋子,門羅卻不這麼看。她自己在澳大利亞昆士蘭擔任過駐校作家,對方配了一間麵朝大海的時髦辦公室給她,“我有大把的時間在那裏,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她需要的就是一座安大略的小鎮,比如這裏——克林頓。鎮上有座小圖書館,但不太像樣,像樣一點的在50公裏外的另一座鎮上。但門羅明白,這裏的風景對於她而言太過重要,她的寫作是根植於此的。“我無法以同樣的感情再擁有其他任何一片風景,一個鄉村,一個湖泊或是一個小鎮。我現在: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我永遠不會離開了。”

隻要生活在安大略——愛麗絲·門羅坦言,她就不會遇到尋找素材方麵的麻煩。“我等著它們出現,”她說,“它們總會出現的,如何去處理洶湧而來的題材才是我的問題。”

愛麗絲·門羅對她的寫作兼具著敬畏和自信。“某種程度上,我的自信源自我的愚鈍,還因為,我離主流文學那麼遠。”她說,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她沒有意識到女人不像男人那樣容易成為作家,對階層較低的人來說更是如此。如果你生活在一個小鎮,在那裏,連個真正的讀書人都遇不到,你為了要寫下去,必須認定自己擁有罕見的天賦。而她的敬畏存在於她的簡單裏:一種完美的簡單,是經過了很多年的反複打磨才能掌握的簡單。

“她讓角色超越時間,讀者意識不到時間流逝,事情已經過去了,角色也被改變了。”英國作家朱利安·巴恩斯評價門羅:這是她罕見的能力和神秘的天賦。他也曾嚐試像她這樣寫一次,毫不意外地失敗了,“我很高興,因為沒有人可以像了不起的愛麗絲·門羅這樣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