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斯不敢置信仰頭看著艾德,他的神色是那麼的震驚,風往後吹起他過長黑發,脖頸上的絨毛瑟瑟動著,他是在做夢嗎?

艾德四周環繞著與他牽連的電線,像串著珍珠一樣的血肉往前下方飄起來,他垂著眼眸,看著身下的由斯。

兩人默默對視,時間在這一刻好像停止了。

(幹部會議上,他們曾這樣說過:戰略分析小隊就從怪物的“骸”——駕駛員入手,根據報告裏說,與其是機體和駕駛員,還不如說是人類與機械的合體。)

由斯從地上撐著爬起來,像放慢鏡頭似的,他緩緩將手伸進了褲兜裏,掏出來的手心上,赫然是那三顆子彈。

一顆又一顆往手槍裏注入子彈,他跪坐在地上,準備著,準備著下一步動作。

突然,毫無預警的,他手裏舉著手槍對準了艾德的額頭,一支膝蓋曲起,左腿無力跪在地上,黑發披散,一臉的毅然和悲痛。

艾德被他指著槍口的舉動震住了,張大了清澈的眼睛,仿佛不敢相信。

看見他決然認真帶著殺氣的眼眸,艾德明白了,明白了他的決心。

兩人對峙,殺氣橫生。

就在由斯另一手也握住了槍托,要按下扳機的時刻,艾德也動了,他揮起後手,蟲殘存的右肢也高高舉起,犀利的刀鋒朝由斯左勾拳的方向刺去。

在這至關生死的一刻,由斯突然想起了那個雪夜,溫暖的山洞裏,艾德,這個金發少年,懷抱著做噩夢的自己,笨拙撫慰自己的一幕。

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舉著槍,眼神裏是傷透了的悲哀。

刀鋒淩然而下,跪在地上的由斯此時,卻緩緩鬆開了托住槍托的左手,右手猛地將槍口直抵雪地,“砰”的一聲。

是誰睜大了瞳孔,又是誰眼睜睜收勢不及,看見蟲的右肢硬生生戳穿了由斯的身體,將他整個人拋到了半空中。

由斯頹然向後倒下了,艾德的清澈眼孔目睹了撕裂他心扉的一切。

他殺了由斯!

天空還是那麼藍,雲朵還是那麼白,雪地上一片戰後的狼籍。

艾德從蟲身上下來了,身上數不清的線和蟲連在一起,矗立在地上的蟲的右肢,還帶著由斯的血。

他看著倒在地上的由斯,血浸透了他的大半身,左腳的繃帶散亂在雪地上,那是他給他包紮的。

“由斯。”他撲到在他身上,將他的身子翻過來,脫去皮套的手摸上了他的脖頸,“脈搏,還沒停止。”

他自言自語吐出這些話語,就將他抱在自己懷裏,扯下身上的線,將線頭插入了由斯殘缺的身體裏。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也許,很快,也許,很慢。

從黑暗中忽然出現了光輝,由斯猛然從沉睡中驚醒,睜開了他的黒眸。

一睜眼,他就看見了一個金發少年清澈的眼神,注視著自己,好像他就是他的全部了。

艾德雙手捧著由斯的臉,擦去他的血跡,如蝶翼的睫毛上,沾著璀璨的水珠。

“歡迎回來,由斯。”

但蟲是不會哭泣的。

由斯腦海裏閃過這麼一個念頭。

艾德趴在他身上,分開他淩亂的劉海,露出他光潔的額頭,嘴唇在他鼻上輕輕呢喃著:“我馬上給你治療。”

還是那個山洞,由斯注視著艾德悲傷的清澈的眼,他似乎明白了他的清澈和哀傷,又似乎什麼也沒明白。

慢慢閉上了眼睛,他聽見艾德低醇的嗓音在耳旁響起:“所以,直到春天,我們要一直在一起啊。”

一直在一起,艾德摟抱住他,緊緊的,吻上他沉睡的眼,身後的線和由斯纏繞在一起,融入了他的身體,和他再也分不開了。

左腿上的繃帶散落在地上,這一切全部都將會被白雪掩埋——

蟲是不會哭的——。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