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3 / 3)

“祈禱用的跪墊。”貝提克說著,我們又回到城市街道的蔭蔽外。這裏最高的建築物也沒高到哪裏去——還不及那些尖塔,麵朝種植有熱帶樹木的停車場。“庫姆-利雅得的人口,幾乎都是伊斯蘭教徒。”他繼續道,“據說,聖神在這裏沒有任何市場,即便有了重生的期望也無濟於事。人們根本不想牽涉入保護體。”

我轉過街角,依舊尋找著醫院,或是指向醫院的標誌。伊妮婭滾燙的前額靠在我的脖子上,呼吸急促而微弱。“我覺得《詩篇》提到過這個地方。”我說。孩子的重量輕如鴻毛。

貝提克點點頭。“塞利納斯先生寫過卡薩德上校的勝仗,大約三百年前,他在這裏戰勝了所謂的新先知。”

“環網隕落後,什葉派又奪得了政權,對吧?”我說。我們站在又一條小巷口邊,往裏望了望。我要尋找的是紅色新月徽,而不是全網通行的紅十字形醫療救助標記。

“對。”貝提克說,“他們曾以暴力對抗聖神。據推測,聖神艦隊從當地撤離時,他們熱烈歡迎驅逐者的到來。”

我看著空蕩蕩的街道。“嗯,不過驅逐者好像並沒有把歡迎當回事呢。這兒就跟希伯倫一樣。你覺得他們都去了哪裏?會不會是整個星球的人都被劫持了——”

“瞧啊,蛇杖標。”貝提克打斷了我。

一座高聳建築的窗戶上,貼著一個古老的標誌:一根生有翅膀的手杖,兩條蛇交纏其上。高樓內部亂七八糟,垃圾遍地,樣子不像我去過的任何一間醫院,倒更像一座標準的辦公樓。貝提克走到一個數字顯屏前,上頭滾動著一行行阿拉伯文字。整台機器還在嘀嘀響著。

“你懂阿拉伯語嗎?”我問。

“懂。”機器人說,“我也懂它說的話,是波斯語。十樓有家私人診所,我想那兒可能有完整的診療中心,或許還有自動診療室。”

我懷抱著伊妮婭走向樓梯口,但貝提克試了試電梯。空蕩蕩的玻璃軸嗡嗡作響,一輛懸浮車飄到我們這一層,停下了。

“真不可思議,竟還有電。”我說。

我們乘電梯到十樓。伊妮婭醒了,低聲呻吟著,我們沿著鋪著瓷磚的走廊往前走,行經一個露天的空中花園,黃色和綠色的棕櫚樹在風中沙沙作響,最後走進一間通風良好、四周全是玻璃的房間,裏麵是一排排自動診療床和中央診療設備。我們選了離窗最近的床,脫下孩子的外衣,讓她躺在幹淨的被褥上。我們撕下醫療包的診療貼,換上貼皮纖絲,等候診療顯板顯示結果。電子合成聲音說的是阿拉伯語和波斯語,顯屏信息也是這兩種默認的語言,但幸而有環網英語的選項,於是我們切換到這一項。

自動診療室的診斷是過度疲勞、脫水,還有腦電圖異常,可能來自頭部受到的猛烈撞擊。貝提克和我麵麵相覷。伊妮婭的頭部從沒受過任何撞擊。

我們認可了對過度疲勞和脫水的治療,朝後退了退,望著床板下伸出流沫縛臂,人造手指觸探著伊妮婭的靜脈,裝滿鎮靜劑和生理鹽水的靜脈注射儀開始工作。

沒過幾分鍾,孩子就平靜地睡著了。診療機又說起阿拉伯語,沒等我走過去看顯示器,貝提克就已經翻譯了出來。“它說病人需要好好睡一晚,明天病情就會好轉。”

我把背上的等離子步槍換了個位置。我們那幾隻積滿灰塵的背包蹲坐在一張會客椅上。我走到窗邊,說道:“趁天還沒黑,我去城市裏轉轉,看看除了我們之外有沒有別人。”

貝提克抱起雙臂,望著掛在街對麵建築頂上的那輪巨大紅日。“我想不會有。”他說,“隻是這裏花的時間要長一些而已。”

“什麼花的時間長一些?”

“不管是什麼東西擄走了民眾,在希伯倫,沒有任何恐慌或搏鬥的痕跡,而這裏的人還有時間丟棄車輛。另外,那些跪墊是最可靠的標誌。”我第一次注意到,機器人的前額、雙眼和嘴巴周圍,那藍色的皮膚已經出現了細微的皺紋。

“最可靠的什麼標誌?”我問。

“他們知道,有大事正降臨到他們頭上。”貝提克說,“所以把最後的一秒鍾也用來祈禱。”

我把等離子步槍放到會客椅附近,掀起手槍皮套的口蓋。“我還是打算去看看。”我說,“她可能會醒,你照看她一下,好嗎?”我從背包裏拿出兩個通信裝置,其中的一個扔給機器人,把另一個別在衣領上,調好話筒珠的位置。“開著公用頻段。我待會試著跟你聯係。如果有什麼問題,就呼叫我。”

貝提克站在她的床邊,大手輕撫熟睡中女孩的前額:“我會一直陪著她,直到她醒來,安迪密恩先生。”

很奇怪,我竟如此清晰地記得那天晚上漫步在廢棄城市中的情景。一家銀行的數字標牌顯示當時有四十攝氏度——一百零四華氏度,但紅岩沙漠吹來一陣陣幹風,攜走了汗水,粉紅偏紅的落日也給我一種安寧的感覺。我之所以記得那晚,也許,是因為那是旅途中巨變發生前的最後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