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 / 3)

奇查圖克人滑冰/滑雪的時候,以緊密的防禦隊形前進,搬火人和巫醫兩人在中間,負責照管火和空氣/水袋,兩翼是舉著長矛的戰士,庫奇阿特領頭,奇阿庫(現在我們意識到,他顯然是二把手)斷後,時刻保持警惕,幾乎像是在往後滑。每個奇查圖克人的袍子上都拴著一根長長的幻靈皮繩(在我們三人穿衣服的時候,也給我們拴了一些),一次突發事件後,我終於弄清了那根繩子的用途。當時,庫奇阿特突然停下來,繼而往東滑去,避開了幾條以我的肉眼根本無法察覺的裂縫。我朝其中一條裂縫中看去,那豁口似乎深不見底,全然是黑暗。我試圖想象,如果掉下去的話,會是什麼樣的感覺。當天下午晚些時候,前麵的地表突然濺起一團冰晶,一個人就那樣寂靜無聲地消失了。但就在奇阿庫和庫奇阿特準備救援繩索的時候,他又重新出現了。那名戰士自己阻止了下落,他脫下黑色的利爪冰鞋,利用它們作攀登工具,將它們鑿入裂縫光滑的內壁,像熟練的攀岩運動員一樣爬上陡峭的冰壁。我一點點明白,不能低估這些奇查圖克人。

第一天,我們沒有看見一隻幻靈。隨著太陽西沉,我們發現(當時已經疲乏不堪),庫奇阿特和其他人已經停止了向北的滑行,正在圍成圈,窺視著腳下的冰,似乎在尋找什麼。稀薄的風挾卷著冰晶,砸向我們。我想,如果我們穿的是太空服,站在這兒的地表,麵罩肯定會被風雪刮擦而導致毀損,但幻靈長袍和目鏡卻絲毫沒受損害。

最後,遠遠滑到我們西邊的艾查庫特揮揮手臂(戴著麵罩,而且在近真空之下,無法進行語言交流),於是我們全都朝那滑去,最終停在一個地方,那裏看起來和其他地方毫無兩樣,表麵一樣是被壓力擠得波紋橫生。庫奇阿特揮揮手示意我們退後,從背上解下我們送的斧頭,開始鑿冰。表層砍開後,我們發現這並不是一條裂縫或者凍溪,而是一個通往冰窟的狹窄入口。四名勇士拔出長矛,奇奇提庫提著燃屑燈站到他們旁邊,然後,在庫奇阿特的帶領下,一夥人爬進洞裏,而我們其他人列成保護圈,在外邊等待。

過了一會兒,庫奇阿特披著長袍的腦袋冒了出來,揮手示意我們進去。手裏依然握著斧頭,我可以想象,在他的幻靈牙齒護柵和薄膜麵罩底下,他笑得有多麼開懷。斧頭是一份重要的禮物。

我們在幻靈巢穴裏過了夜。我幫奇阿庫用冰雪填築了入口,又用鬆散的冰晶和較大的冰塊在入口多堵了一米左右,然後進到裏麵,看著奇奇提庫將大塊的冰雪加熱,直到冰穴內充滿足夠的空氣。我們聚在一起睡覺,二十三個除不盡的人和三個除不盡的旅行者,依然穿著長袍和抗壓薄膜,但麵罩已經取下。我們呼吸著各自汗液的芳香,擠作一團。溫暖讓我們存活下來,度過了可怕的夜晚。外麵,氣旋風暴和重力風暴卷著冰晶,以近乎音速(如果在那近真空中有聲音的話)砸向一切。

關於和奇查圖克人共度的最後一夜,我還記得另一個細節。幻靈的巢穴裏,排列著……排列著無數的人類頭骨和骨頭,每一個都鑲嵌在環形的冰牆內,看上去像是藝術家精心排列的作品。

在第二天的行程中,我們依然沒有看到幻靈——不論是幼仔還是能挖冰的成年獸。日出前不久,我們脫下並藏好了冰刀,然後進入位於第二座遠距傳輸器上方的冰道。在深入地下、大氣密度合適時,我們取下了麵罩和抗壓服,略不情願地把它們交還給查特沙,感覺就像是把隊員的標識交還給了除不盡的人。

庫奇阿特簡單說了兩句。他說得很快,我聽不懂,但伊妮婭替我們做了翻譯——“我們很幸運……穿過地表沒有和幻靈狹路相逢,這很不尋常……但是,他說,第一天的幸運似乎總會導致第二天的不幸。”

“告訴他,我希望他想錯了。”我說。

最後,我們終於見到了敞露的河流,上麵是漂浮的薄霧和冰頂,那景象幾乎令人震驚。雖然大夥兒都已精疲力竭,但我們還是立馬開工。手上套著幻靈皮手套,要把砍斷的木頭捆在一起頗費周章,但奇查圖克人動作很快,幫了我們大忙,不到兩個小時,我們就有了一艘新木筏,雖然比先前的短多了,還有些難看——沒有了前桅、帳篷、爐石。但舵還在原處,盡管撐杆也變短了,拴在一起看起來很別扭,不過我們想,它們在這段較淺的特提斯河上應該還能用。

告別比我想象得還要傷感。大家互相擁抱了至少兩次。伊妮婭長長的睫毛上結了冰珠,我也不得不承認,我的喉嚨被強烈的感情扯緊了。

然後,我們將木筏推進河中,順流而下。站著不動的航行使我感覺怪怪的,身體和精神上都覺得似乎還踏著利爪冰刀,又推又滑的。接著,遠距傳送門和冰牆來到了我們麵前,我們低下頭,躲過低懸的冰脊,突然間就到了……另一個地方。

我們撐著篙進入了一片朝霞之中。這裏的河麵很寬,波瀾不興,水流緩慢而平穩。河岸都是紅色岩石,生有條紋,就像寬闊的台階一步步從河水中升起;沙漠也遍布紅色岩石,還長有一些低矮的黃色灌木;遙遠的一層層的丘陵和拱門,也都是光滑的紅色石頭。滿目火紅都被從我們左方升起的巨大紅日引燃,溫度比起冰窟,將近高出一百攝氏度。我們為雙眼擋住陽光,將幻靈長袍脫下疊好,放在小木筏的尾部附近,它們看起來活像一塊塊又白又厚的地毯。清晨的日光下,圓木上一層層的冰反射著亮光,逐漸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