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3 / 3)

夢蓮說:“您的琿已經歪得回不到正道上來了,我們老李家十幾口人讓日本人一夜之間都給殺了,我們心上的傷痛我們也會永遠記著的。”

叔叔說:“我理解你們的感情,但這把刀在這兒已經擺放了幾十年了,不能因為你們的到來而改變它的位置。”

夢蓮說:“它的位置不能動,我們的位置是可以動的。”叔叔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夢蓮說:“就是這個意思。”

夢蓮和貞子整日在院裏抬頭不見低頭見,有時點點頭,有時竟連話也沒的說。夢蓮總感到彼此之間隔著什麼。貞子那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客氣和她的女兒理惠那種橫眉冷目的不肩其實是如出一轍的近似,讓人從心裏難於接受。一種壓抑的感覺使她喘不過氣來,她不喜歡日本,這裏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在中國,那裏雖然窮,雖然破,但那裏的人好處,至少彼此之間是平等的,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小春回來,夢蓮將這種感覺說了,小春說:“日本人都是這樣,剛接觸時熱得什麼似的,燒不了三天就冷了,所有回來的殘留孤兒都有這種體會,並不是您一個人。”

夢蓮說他們怎麼這樣呢?”

小春說這就是日本,跟中國完全不一樣,他們有他們自己的凝聚力和認同感,說白了就是不讓您進入他們的圈子,不讓您進入他們的範圍。”

夢蓮說我也沒想進他們的什麼圈子啊。”

白天,夢蓮在院裏晾曬國內婆婆縫製的小棉襖,貞子恰好路過,貞子說:“聽說哥哥要去賣拉麵?”

夢蓮說隻是個想法。”

貞子說:“經營飲食業必須有營養師的資格證明,否則不予批準。”

夢蓮說:“是這樣啊……”

貞子說:“在日本要掙點錢也不是很容易。”

夢蓮問怎麼才能拿到營養師的資格證明。

貞子說:“那要進入專門的職業學校學習,通過有關部門統一考試才行。”

夢蓮聽了以後心情變得很壞。從院裏進屋,夢蓮看見婆婆正坐在梳妝台前梳頭,夢蓮走過去將婆婆的頭發攥在手心裏,一下一下,慢慢地幫婆婆梳理著。婆婆的頭發又濃又密,無一根雜色的白,這點,李養順和次郎都很像他們的母親。

“洗洗吧。”婆婆說的是中國話。

“哈依。”夢蓮回答的是日本話。

一切都在下意識的不自覺中。

洗完頭,夢蓮趕忙用吹風機將婆婆的頭發吹幹,綰了個蓬鬆的髻,婆婆舒服地微閉著眼,任著夢蓮擺布。

“有些累了。”婆婆說。

夢蓮銷好被褥抉婆婆躺下了,她忽然覺得婆婆今天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太正常了,她有些不放心,走過去仔細觀察,婆婆已經睡著了。

變天了,一夜大風,氣溫下降,開始飄落雪花。

李養順夜裏起來兩次,他怕母親像上次一樣,鬧屎。

第一次看母親,母親睡著,睡得很香。李養順將手伸進被裏摸摸,被裏幹鬆鬆的,他放心地回自己屋裏。

第二次看母親,母親醒著,睜著眼睛。李養順從未見過母親這種目光,這是一個正常人的清醒的目光,李養順叫了一聲媽。”

母親的嘴動了動,什麼也沒說,眼睛卻一直不離開李養頤。

李養順一字一字慢慢用漢語說:“媽,我是太郎,五十欄前您寄養在芳井囤的太郞。您還記得我嗎?”

母親用日語慢慢說道:“依豆一太郎……我記得……”

“媽!”李養順的眼淚刷地一下流下來,將臉緊緊貼在母親胸前。回來這麼長時間了,母親到今天才認出他,這個被稱為袓圍的陌生國度,到今天才認出了他。

母親也掉了眼泊,一顆碩大的淚珠由眼角淌下,重重滴在枕頭上。

“媽,往後您跟著我,我讓您享福。”李養順見母親不說話,以為是她難過。

小春站在李養順身後說爸,奶奶怕是不好。”

李養順一吞,母親臉上的皺紋漸漸平緩,呼吸也越來越弱,不禁大吃一驚。

夢蓮說:“勝利快往醫院打電話!小春快叫你叔叔去!”李養順抱住母親不住地搖晃,想讓母親再度開口說話。

―絲笑意停留在母親的嘴角。

次郎聞訊過來了,他一邊在門口脫鞋一邊大聲喊媽,又怕在榻榻米上跑震動了母親,他索性爬著進來,撲到母親身上“媽,媽”地叫,一聲比一聲高。見母親的目光已經散淡,他抬起頭驚慌地說哥!哥!”

“我在這裏。”李養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