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這婚事,就真的沒辦法了嗎?”馬車噠噠前行,半跪在車內的琥珀仔細地撚了撚香爐裏的灰燼,一言難盡地瞥了眼身前的沈長曦。
沈長曦靠在馬車裏,一手支著下巴,悠悠地從車內遮蔽的青紗望向車外街上來往的模糊人影,不在意地答道:“你看他們,每天睜開眼睛,就要為今天的生計奔波。而我,生在富貴之家,衣食無憂。在靖國公府和在煜王府又有什麼區別,無非是換個地方過日子而已!”
“小姐,這不一樣!”沈長曦話落,瓔珞立馬叫了起來,而沈長曦卻幽幽地看了她一眼,道:“有什麼不一樣?”
“你們無非是說,煜王目不能視,重疾纏身。有今天沒明天,不知道什麼時候兩腿一蹬就走了。他是親王,死了我還不能改嫁,下半輩子就算是守寡也要抱著煜王府一起,是嗎?”沈長曦一把接過瓔珞手中的茶盞,微微抿了一口,太苦。
“小姐,你這不是都知道嗎?”瓔珞和琥珀對視一眼,而沈長曦卻在她們不解的神色裏不動聲色地將手中茶盞放下並推遠了一些,才接著開口道:“人活一世,百載光陰!十七年我都這樣一個人過來了,還怕接下來八十三年活不下去嗎?”
“小姐,你倒是心寬,要得不多不少!”兩個丫頭愣了半晌,琥珀回過神來悶悶地蓋上了香爐。
“怎麼?難道你不希望你家小姐長命百歲?”沈長曦微微一笑,笑得兩個丫頭臉都紅了起來,她才正色,側過了腦袋。
如果,你們也死過一次,就會明白!
世間所有的東西,在真正的執念麵前,什麼都不算!
她之所以如此淡然,就是因為嫁給煜王為妃這件事情,在她心湖連水波都濺不起來。
她在黑暗中行走了一輩子,成為別人的手中利劍,翻覆生死。
至死,都沒有為自己活過!
可她再睜開眼,雙手沾滿鮮血的自己卻沒有等來地獄,女子溫柔的指尖撫過她的臉頰,輕聲的呢喃仿佛就在耳邊,“既是伴著天光而來,不如就取名長曦吧!我想她,永遠如這晨光一般,燦爛明亮!”
上天垂簾,予她新生。
她帶著世間最美好的祝願而來,自然要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沈長曦思緒千回百轉,回過神來,馬車已到淩闕侯府門前,侯府管家顧謹已經恭候多時,他幾步上前在車外恭敬地俯下身子道:“小公子說侯府太過冷寂,他已經在飛霜樓落月閣設好酒水,請小小姐移步!”
“小舅舅在這上京恣意張揚慣了,明明隨處可棲,卻偏偏不願回這侯府。這諾大的侯府,也是難為了謹叔一個人打理。”沈長曦聞言神色諱莫如深,目光在青紗後掃過淩闕侯府的輪廓,漆黑雙瞳中明明滅滅著些微的光亮,“既如此,我下次再來叨擾您!”
“小小姐言重!顧謹分內之事,理所應當!”顧謹往後退了三步,沈長曦的馬車便揚長而去。
……
一炷香後,沈長曦的馬車穩穩地停在飛霜樓前。
瓔珞從車內暗櫃中取出一麵青紗,遞給沈長曦道:“小姐,人來人往的,咱們還是低調些吧!”
沈長曦接過青紗覆住大半張臉,隻留了一雙盈盈秋水般的雙瞳。瓔珞琥珀當先一步跨出,扶著沈長曦下了馬車站定,便退回到了她身後,主仆三人先後抬腳踏進了飛霜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