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照彩雲歸(2)(2 / 2)

站在一邊的太子仿佛是不經意地瞥了他一眼,宇文雍微微一笑,語氣透出熱望:“兒臣早就想去南朝遊曆,見識漢人衣冠。”

宇文泰寵溺地歎道:“你這個脾性也不知道像誰?”眉間倒是更加柔和:“人各有誌,等朕回來,就封你做江陵王,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謝父皇。”少年人一雙眼熠熠閃動,從此寄身江湖,周遊四方,可不比困在宮中要暢快許多麼。隻是不知為何,卻為父皇的語氣莫名心悸,仿佛有什麼不詳似的。

夜,昭陽殿。

宇文泰坐在榻上,看宸貴妃指揮內監們擦拭那一身金甲。距上一次親征,已有十多年了,明珠蒙塵,寶劍喑啞,弓弦不張,就連美人也是一去不返了。他盯著眼前窈窕纖細的身影,忍不住輕喚:“雲初。”

宸貴妃一僵,勉強揚起笑容:“皇上可是想起楊妹妹了?”雲初正是已過世的楊妃的閨名。

宇文泰並沒有接話,燭影搖曳,眉心皺成川字,狠狠約束著的心如脫了韁的野馬,她的一顰一笑竟然都在眼前。想忘不能忘,瞞不過別人也瞞不過自己。

宸貴妃使了個眼色,內侍們乖覺地退了出去。她坐上榻,奉了一杯茶給他,也是思緒萬千。說來奇怪,楊妃不過是皇帝征戰柔然時帶回來的戰利品,且血統卑賤,是王室貴族與漢人侍妾的私生女。從未見得皇帝為她廣修華廈,或賜以奇珍,她沒有生兒育女,過世也沒有追封,單憑妃子的身份自然不能入葬皇陵,皇帝隻是派了內侍送她還骨故鄉,封起了她住過的漪瀾殿。

可是宮中人人都知皇帝愛她重她,至乎將她當作禁忌,不敢輕易提起。

宸貴妃不由回想起昔年,自己在上林苑看到的那一幕,皇帝在射箭,楊妃避在樹蔭下,手裏還擺弄著女紅。皇帝轉過頭來笑:“你仔細傷了眼睛。”柔和細致的關懷,簡淡如同白水,卻讓自己莫名紅了眼睛。從來不曾品味過的嫉妒,噬咬著心房的每一寸。原來仍有錐心之痛,在早已放棄所有念頭的時候。她稍一側臉,金步搖冷冰冰的貼上來,整個人瞬間都清醒。

倒是宇文泰仍是一副迷茫的神色,無情的帝王之心試圖將一切封緘,偶有鬆懈的一刻,便土崩瓦解。偌大的殿內,靜得詭異,連呼吸都是悄悄不可聞。他忽然探手握住宸貴妃,她輕輕一顫,這樣冰冷,抬眼望去,不由驚道:“皇上!”他麵色慘白,眉間紋路橫生,雙鬢竟似雪白,仿佛即刻就已蒼老。他並不說話,隻是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宸貴妃這才想起,四月初四,正是楊雲初的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