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遠去的桃林(3)(3 / 3)

地道的辣椒醬味道飄來,泄露了小巷陳年的秘密,算是把對我的迎接推向了高潮。小巷裏的這些味道曾經伴我成長。沒想到離開這麼多年,這些味道竟然還蟄伏於此,房子拆了,這些味道還在。有形的沒了,無形的卻留存於此,這是我這次豐城之行最大的收獲。這次我是來為我即將定稿的散文集《贛水童謠》補拍一些照片,轉了良久,我知道真正用得上的照片寥寥無幾,但這氣味是我意外的收獲。循著氣味,我找到了自己真正的童年,循著氣味,我讓自己的回憶插上了翅膀,在曾經生活過的世界裏我可以無所不往了。

說實話,少華這本即將出版的《贛水童謠》還沒看完。年底了,瞎忙,總想揪年末尾巴把今年沒幹完的事幹完,不讓它拖到明年。其實明年就隔兩天了,怎麼辦?還欠著幾個兄弟的文債,建二的兩巨冊新著也擱在那兒,他也是鄭重拜托了的,還有一放數月的幾本書的序,以及專欄文章等等。上星期少華請酒,一幫文友酒酣耳熱之際,說了很多更為心熱的話,似乎文壇的好光景仍在,少華拿出他將出的《贛水童謠》清樣,囑我寫個千把字,且交代說時間緊。我知道他的意思,就是不要拖,要過年嘛!回家便看,看著看著,心裏就慚愧,我是那種見了好文字就慚愧的人,像少華,這十幾年他主要在辦公司,是賺了錢做得比較成功的那種,文字還這麼好,明顯比他當年做記者做編輯時還好,這是令人歡喜的,又是令我這個多少年來既沒開公司,也沒做出點別的什麼像樣事來的人深感慚愧的。

少華從我認識他時就叫楊少華,報上發文章時也用其姓氏拆寫為筆名,“慕毅”,即“木易”。現在他出這本書署名楊融,這個“融”字好,佛家講究“萬德圓融”,少華辦的公司就叫圓融文化傳播有限公司,把賺錢做生意當做圓融之道來做,這就不一般了。他請我們喝酒的場所也叫“圓融堂”,有酒、有書、有佛、有筆墨,諸般圓融,他不用楊融這名字才怪呢!

《贛水童謠》,又題“六○年代我的四十九個瞬間”,可以說是我們六○後這輩人半生之後對往昔年代的一些記憶閃回,那些閃回或瞬間都是定格在那個特殊年代,對我們而言是“小時候”,而對年輕人來說,或許就是一些全然陌生的曆史生活鏡像,我之所以說“曆史”並不是要把少華的這些文字強行納入另一種話語體係,事實《贛水童謠》寫得輕鬆而鮮活,但在這樣一種語境裏,作為一個六○後還是可以讀出曾經歲月的曆史印記,比如書中所寫的“70年代末,人的私欲似乎一下子膨脹起來,木材場連連發生被盜事件,有的光天化日之下用板車拉木材或毛竹走”,為了防範,“於是便有了這一道長城般的紅石牆,陽光下它熠熠生輝,把人的私心反襯得昭然若揭”。那堵紅牆壘起的瞬間,也就在其時年少的作者心裏永遠“定格”了。而贛江上漂流的木排,以及剽悍的放排人於今也成了遠逝的風景,隻能在這本書裏讀到。尤其“小時候”視著玩耍、可以驚喜地撿到子彈殼的樂園“轉彎頭”,其實是個槍斃死刑犯的打靶場……類似這樣的篇什,組成了這本《贛水童謠》。不言而喻,在這本看似輕鬆的童年書寫裏,已然有了一個走過近半個世紀人生的作者的不輕鬆歲月回響與況味。由此,我也便認為《贛水童謠》具備了作為一本文學隨筆集之外的某種鮮活“曆史”價值。它絕對可以一讀,甚或讓人回味。

真該好好祝賀少華,在一年將盡、新年來臨之際,他的書就要出版了,《贛水童謠》雖寫的是童年回憶,卻印記了一個作家走向成熟。我把這本書看作是六○後這代人所表達的共有的時光的鄉愁。

2011.12.30,於墨豔山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