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鎮餘韻(2)(3 / 3)

做好的凍米糖一般用瓦罐或鐵桶密封好,待過年的時候才拿出來吃。當然,也會放一些在外麵讓小孩們嚐嚐,但一點點吃終歸是不過癮的,於是,便開始了尋找與藏匿凍米糖的遊戲,不斷地被發現,又不斷地轉移存放的地方。幾乎家家如此,家家都有由於偷吃凍米糖而挨打的小孩。

總算盼來了大年三十,凍米糖可以敞開吃了,但到了初一,又開始進入計劃時期。因為要待客,凍米糖成為桌上的必備,客人走了,往往要收起來,每次又隻能吃一點。尋找凍米糖的遊戲重又開始。這凍米糖現在看來原料極其簡單,但那時卻是我們美好的零食,也是我們聯係親情的紐帶。在那物資匱乏的時代,我們沒見過現在超市裏如此名目繁多的食品,凍米糖才是我們能偶爾吃到的美食,它那樣香醇,那樣甘甜,那樣韻味綿長,那樣令人回味!

那時的母親

小學時,不記得是犯了什麼錯,被老師叫到黑板前罰站,又說要通知家長來,我默默地站在全班同學前,老師正常上課。通知家長的信息不記得是通過什麼渠道發出的(那時還沒有電話)。那是冬天,教室外飄著雪花,來的是母親,她頭紮圍巾,棉衣上布滿了正在融化的雪花,她推開教室門,看見正在罰站的我沒說什麼,隻是輕聲地和老師打招呼,滿臉歉意,像是自己犯了什麼錯一樣,怯怯地站在教室門外。我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看見匆匆趕來的母親,我心裏陣陣心酸。正在為一家人的生計忙碌的她,因為兒子的頑皮,又趕到學校來接受老師的詢問了。

小時候,最怕的就是老師說叫家長來。自小雖然很少挨打,但叫家長來比挨打還難受。一是在同學們麵前自尊丟盡,二是給家裏添了極大的麻煩。父親在單位工作,母親專職做家務,在生活都很困難的年代,要養活一大家人是非常不容易的,全家靠父親一個人的工資,除了祖父有時做點零工,幫持一下,一家的衣食都由母親來盤算。應該說母親是非常能幹的,我們共有兄弟姐妹七個,小姐姐寄養在鄉下,其餘都在身邊。小時候,我們是大的帶小的,小的大了又帶更小的。不斷生育,母親身體的付出自不必說,她還必須為了一日三餐而操心,種菜、養豬、養雞、洗衣服,天天如此。那年月,我不知道母親是怎樣走過來的。我看過母親年輕時候的照片,和現在的年輕人一樣青春靚麗,她和父親的結婚照就放在家裏的櫃子上,剛剛結婚的那段日子是他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從我懂事的時候起,我幾乎沒有看過母親穿新衣裳,在家裏有時出於好奇,我從樟木箱底翻到過母親陪嫁時的銀鐲和各種頭飾,據祖父說早年在鄉下我們家日子還算是比較殷實的,太公在村裏開了大磨房,在鄉下建了大大的房子,梁柱一個人都抱不過來,但後來家裏敗落了。父母新婚不久遭了土匪的搶劫,幸好人沒有意外。母親為了家裏每一個人有一口飯吃省吃儉用,有時,她竟去幹體力活,去扛木頭,推大板車,賺點錢養家。母親做夢都想有一份自己的工作,她希望像其他新社會的女性一樣有單位同事,有集體和組織的感覺。她還真短暫地在什麼地方工作過,但每次工作不久又因為生育、帶小孩不能再去上班。我不知道在操持家務方麵母親和舊式婦女有什麼區別,也不知道她當家做主的幸福感從哪裏體現出來。記憶中,她總是不停地帶養小孩,帶了自己的兒女,又帶外孫、外孫女,母親在無休止的操勞中幾乎要崩潰。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不記得是因為什麼事母親和父親發生了爭執,他們大吵了一架之後,母親出走了。那時,我還小,總等母親,總不見她回來,我開始哭個不停。父親可能是受不了我的哭聲,見不得小孩的可憐,又到處去尋找。現在想來,母親可能也是一肚子的苦水無處訴說,母親被找回來時一身濕透。後來,母親到哪,我都是緊緊跟隨,生怕她又突然不見了。

母親仍然沒有一份可以拿退休工資的工作,直到她過了退休的年齡也沒有單位讓她退休,這可能是母親一輩子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