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鎮餘韻(2)(1 / 3)

想到當時售貨員“扯布”的動作實在是灑脫,“嘶”的一聲,就決定了你布的尺寸,那種自信和不容分說,使你總是蜷縮著身子悻悻而去,心裏盤算著這塊布適合給家裏的誰做一件什麼式樣的衣服。在票證時代,櫃台總是高大的,櫃台裏的人同樣高大。

那是一個民風強悍的地方,民間習武成風,宗族勢力強大,打架事件習以為常,小打不斷,大打就變成了械鬥,也就是俗稱的“殺陣”。

我們是外來戶,現在想來我們這樣一個小小家庭在那裏一路風雨飄搖,能安穩生活實屬不易。小時候便聽過許多“五百錢”的傳說,說是誰對誰有仇,有“五百錢”的人隻要輕輕對他點一下,過不了幾天那人便會氣絕身亡。那時,有“五百錢”這種絕招的人是極其神秘的,聽人們說有這種功夫的人一般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使出來,功夫的最高境界便是“五百錢”。在與外地人打架時,隻要一聽說是豐城人,一般都不敢惹,“五百錢”讓周邊那些村鎮的人聞風喪膽。

那時,父親是單位領導,有時批評下屬言語太重,好心人過後都會提醒他,千萬不要太得罪人,說不定那人有“五百錢”。我見過父親單位上的一個職工酒後練武,他手提一塊巨大的石頭在自己的胸膛上猛砸,毫發無損,據說他隔了幾米遠一拳頭打過去,可以讓一頭豬大叫一聲落荒而逃。他有一次用五根手指往二樓地板上戳,整個二樓十幾間房的地板全都轟轟作響,據說他就有“五百錢”,隻是據說,因為“五百錢”是絕不會表演給人看的,所有的高人都不露聲色。生活在那樣一個地方,時常聽到高人過招的故事,時常籠罩於一種英武氣息之中,明朝的抗倭名將、軍事家、詩人鄧子龍便是豐城人。這座城市崇尚刀劍等利器,以至老城區最大的鎮就叫“劍光鎮”。始建於清嘉慶的劍匣亭,便是因紀念晉朝縣令雷煥掘獄基所得到的內盛“龍泉、左阿”雌雄兩寶劍的劍匣而建。可能是武俠文化的代代相承,我們小時候都學一點舉杠鈴、摔跤之類,也有的去練鐵砂掌、板凳功,真正走上習武之路。

最恐怖的還是“殺陣”。在縣城附近有幾個大姓,經常為土地、水源或是誰受了欺負之類引發大的衝突。那時,所有同村同姓的人都必須召回,無論是上班的不上班的、做官的不做官的、本地的外地的,無論男女都必須趕回來,這是全村的大事,關係到許多家庭的生死安危。殺陣時,走在最前麵的武藝高強,一手拿木鍋蓋,一手拿砍刀,鍋蓋有點像古時的盾牌,可以抵擋對方的砍刀,雙方頭領首先對砍,後麵簇擁的戰鬥方陣緊隨其後,隨時準備發動攻擊。一次“殺陣”往往有許多死傷,那種場麵如果寫入小說,加上細節描寫,加上虛構,絕對波瀾壯觀。隻是這樣的械鬥往往沒有多少正義的成分,大多是為宗族利益。由於血液裏有一些彪悍的基因,民間怨氣始終處於一觸即發的狀態,在“文革”後。

紅木椅

老戲台還發生過衝擊並砸爛鄉政府的事。父親單位是一個相對獨立的大院,也經常有老百姓衝進來鬧事,所以小時候經常看見單位領導與周邊的人吵架,當時個小,我從下麵看見吵鬧時大人腿上的肉不停地抖。

其實,民風強悍與見義勇為也是不相分離的。我們這家外來戶雖然在很多當地人的家族活動中是排除在外的,也受過不少威脅和恐嚇,但沒有真正受到禍害。一次,父親在贛江遊泳時由於遊得太遠,身體又太胖,下沉時,被人發現,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奮力把他救了上來。這事一時在我們左鄰右舍傳為佳話。

風風雨雨,我們這個家在那時候沒有受到太大的衝擊,就連“文革”,父親也沒有挨打受批,這是否得益於當時在公安局當保衛科長的姐夫,不太清楚,我也沒有問過他們。後來,父親還是調回了老家,離開了他工作了十六年的地方,也把我帶離,但我整整十六年的童年、少年時代卻永久地留存在那裏。

照片

穿過歲月的悠遠與照片中童年的我對視,有一種奇異的感覺。照片已經微微泛黃,卻引出我許多的童年回憶。應該感謝那台老式的鳳凰120相機,它所捕捉到的童年影像成為我過往歲月的見證。照片如此真實地把自己的過去完整地留存了下來,並可以隨時隨地展示。

當年,像我們這樣的家庭要擁有一台照相機是不可能的,是在縣公安局保衛科工作的姐夫,破案偵查拍照的相機有時裏麵會多幾張膠片,直接洗掉可惜,他便叫上大姐和她的女同事,有時也帶上我一起去拍照。大姐和女同事都很年輕,怎麼拍怎麼漂亮,那時姐姐和姐夫新婚不久,姐夫精神飽滿,不停地按動快門。我想,時常出入犯罪現場拍攝了不少破案證據照片的這台相機,一下子搖身一變來拍這一群年輕女性,真的是反差蠻大,但哪裏管得了那麼多,在快樂的笑聲中,姐夫一個勁地拍下去。有時,他們一群人出去拍照,要拍合影,就對好焦距,調好光圈,讓我幫忙拍,看著相機方格子裏晃動的人影,在相機平穩、感覺圖像清晰後平生第一次按下快門。由於技術原因,拍出模糊圖像的事是常有的,那時,大家照相非常認真,擺姿勢要擺個半天,直到拍照的人和拍攝對象腰酸背痛,才開喊“一、二??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