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溪河畔沿著石級而上,向周家畈村延伸,幾十米遠的距離上,間隔著兩處十餘步的台階,高度落差近兩人多高,人工壘砌的壩子上,青石板泛著幽幽的蒼涼。
舊時梁溪河發大水,水能漫到青石板的壩子下,汙濁橫流的肆虐洪水,赤著腳站在壩子上,彎腰伸手可及。
河道清淤改造之後,幾十年間再沒有見過大洪水泛濫了,倒是留下了周家畈村沿河一溜的這些人工壘砌的壩子,獨自在孤獨的歲月裏無聲的蒼老,斑駁。
長長的壩子上,密密挨挨,是周家畈村村民們的木板小樓,一樣的古舊,一樣的衰破,前些年殘留的集市痕跡也漸趨的了無蹤影,隻有那些用木板自製的招牌或掛在門廊下,或釘在外間的木板牆上,或叫小旅館,或稱小餐館...還依稀的見證了往日的興旺和熱鬧,隻是紅色的油漆字早已褪色,模糊不清了。
周良安周老黑很早就收工了,太陽還斜在山頭,他便拎著桶回來了,麵色愁悶,邊走邊和後邊的周水文水爺搭著話,一前一後的拾級而上。
“有時間呐,你還是去下醫院瞧瞧...這捱著也不是個事哦...”周老黑拎著桶,走的很快,桶裏似乎沒什麼份量。
“唉,多少年了,這病根難去啊...”水爺披著件舊襖子,原本藏青色的褂麵也漿洗的有些泛白,失去了原本的顏色,一邊走,一邊歎著氣。
河沿壩子上第一家便是周老黑的家,臘梅嬸端著一個竹木編的簸箕正坐在門口的廊簷下,就著日光在那挑挑揀揀,時不時的顛動幾下。
瞧見了周老黑和水爺的身影在台階下正上來,忙收了簸箕,站了起來,拂了下腰間的圍裙迎前了幾步。
“就回了?...水爺,這是,老毛病又發了?”臘梅嬸笑著就對兩人說道,語氣很關切,周老黑今日回的早呢,太陽還明晃晃的,都沒落山,就收工了?
水爺走路的樣子,臘梅嬸一看就知道,八成是老寒腿的毛病又發作了,唉,也是作孽,這毛病啊,一遇天氣冷,就禍害的人疼痛難安,坐臥不寧,再嚴重些,就下不了地。
瞧眼下這天氣,大冷天的才剛開始呢,數九寒天都還沒到,還得幾個月才能暖和,這老寒腿可怎麼熬哦...
“回了,屁都沒有,起了幾水,一個魚鱗都沒看見...坐那還有個啥勁?...”周老黑徑直進了屋,跨過門檻,就把水桶擱在一邊,空蕩蕩的,當真什麼都沒有的一個空水桶。
周老黑鬱悶啊,搬薽越發的難了。
這些日子幾乎一無所獲,撈的死魚爛蝦倒不少...連河裏的螺螄,蚌殼,沉在網裏,都是死翹翹的...氣的他把薽也收了,就著陽光曬曬網算球,盡管他在第一場冬雪下來之前就曬過網,用不著曬的這麼勤。
甕聲甕氣的說完,周老黑抓了旱煙袋,又跑牆角供著的香案前摸了根香,插到火塘的餘燼中燃著,便坐在了屋子門口的那張桌子旁,沉悶的往銅製的煙鬥裏填煙葉。
臘梅嬸也沒接周老黑的話,像是早就知道,又仿佛已經習慣了,卻伸出手,扶了一把水爺,一邊又關切的補了一句,“要不要上縣裏的大醫院去下哦?都痛成這樣了...唉。”話裏的意思倒是和周老黑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