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貧血太嚴重了,”菲利普說,“我得給你開點布洛丸。”

“我找商店找了半天。買了點兒肝。肝挺好吃的,是吧?而且吃幾塊就飽了,比吃肉劃算多了。”

廚房有個煤爐,米爾德裏德把肝收拾好,放進鍋裏,回客廳把餐巾鋪好。

“為什麼隻鋪了一塊餐巾?”菲利普問道,“你不吃東西嗎?”

米爾德裏德臉紅了。

“我以為你不願意和我一起吃飯呢。”

“有什麼不願意的?”

“呃,我隻是個仆人,不是嗎?”

“別犯傻了。你怎麼能說這樣的傻話?”

他輕輕一笑。米爾德裏德謙卑的樣子讓他覺得莫名揪心。這個可憐的女人啊!他還記得第一次見麵時,她那副趾高氣揚的神態。忽然,他有些猶豫,支支吾吾不知怎麼開口。

“別覺得我對你有恩,”他說,“我隻是雇你來工作的,管你吃住全當付報酬了。你不欠我什麼,不用表現得低三下四的。”

米爾德裏德沒說話,大顆淚水順著臉頰重重砸下來。菲利普通過在醫院和病人的接觸,了解到她這個階級的女人都覺得給別人幫傭是件很丟臉的事。他看她又哭起來,心裏有些不耐煩。但再一打量,那副弱不禁風的疲憊樣子讓他又莫名自責。他站起來幫著把另一塊餐巾鋪好。孩子醒了,米爾德裏德早就給她準備好了輔食。豬肝和鹹肉一做好,他們就坐下來準備吃飯。為了省錢,菲利普已經戒酒隻喝涼白開。他家倒是還有半瓶威士忌,也許喝點酒對米爾德裏德有好處。他盡可能地讓這頓飯愉快一些,可米爾德裏德卻一直陰沉著臉,好像已經累壞了。吃過飯後,她先把孩子抱上床。

“我想你也該早點兒睡,”菲利普說,“你臉色差得要命。”

“我刷完盤子就上床。”

菲利普點上煙鬥,翻開一本書。米爾德裏德走來走去的聲音從隔壁房間傳來,讓他心裏非常快活。之前一個人在家時,孤獨時常壓得他喘不過氣。米爾德裏德走進來收拾桌子。他聽見她洗盤子時,杯盞乒乒乓乓碰在一起的響聲,想到她穿著黑色的絲裙做家務,真是別有一番獨特風情。他還想再學會兒,於是拿著書坐到桌邊。他正在研讀奧斯勒的《內科學》,這本書已經取代泰勒編的教科書,成了學生們的新寵。在它之前,醫學生的教科書一直是泰勒編的。米爾德裏德幹完活兒進屋來了,她把袖子卷下來。菲利普朝她瞥了一眼,一動沒動。這樣的情況很是古怪,他不由得緊張起來。米爾德裏德也許會以為自己想要糾纏她不放,可他也不知道如何讓她把心放回肚子裏。

“對了,我明天上午九點上課,想八點一刻吃早餐。你能做好嗎?”

“哦,沒問題。這有什麼不行的,我在國會街工作那會兒,每天八點二十就要從赫恩山坐上車啊。”

“好,希望你能在這兒住得舒心。今晚好好睡,明天就能歇過來了。”

“我想你要學習到很晚吧?”

“我一般學到十一點或者十點半左右吧。”

“好,那我先道晚安啦。”

“晚安。”

一張桌子隔在中間,菲利普沒有伸出手來和她握手告別。她靜靜地回屋,關上門。他能聽到她在臥室走動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她應該是躺下準備休息了,床架“吱呀”響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