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晚報的特產就是各類山貓野獸,具體點說就是正常人類少,變異型怪獸多,有號稱千杯不醉的“酒仙”,也有連續三天三夜沒下牌桌的“麻神”,更有連續七天通宵蹦迪的“嗨聖”,這也導致了辦公大樓在上午經常出現空無一人的壯觀景象。我一直納悶一件事情,總有小偷幹這個機關幹那個企業的,怎麼就沒人幹我們報社呢?
偌大的19樓果然靜悄悄地沒個雜音,和下午時的人聲鼎沸相比,顯得異常詭異,莫怕莫怕,我給自己壯了壯膽。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我們副刊在馬老師的帶領下,永遠都是倒數第二髒的部門,第一是永遠的體育部,這個無須爭論。盡管副刊的火車頭馬老師保持著三個月不洗頭不刮胡子的記錄,但是我們部門好歹還有女士一名,多少還顧及些衛生狀況,體育部則是清一色的壯漢,他們自稱是“少林羅漢堂”,這些和尚們能講究到什麼程度,也就不難猜想了。其實與體育部共用一個大辦公室的我們也不比他們強多少,不光是工作環境慘不忍睹,個人外觀看上去也是個個蓬頭垢麵,緊隨馬老師的步伐,唯其馬首是瞻,像極了不拘小節晉朝的名士。葉凡第一次來辦公室找我的時候,就被我們這些名士們的仙容嚇了一大跳,按照她的說法,“這分明是丐幫分堂啊。”
門口那張大桌子的本來用途,是堆放我們報社當天的報紙以及各部門的來函,以供工作人員方便查閱。但實際看來,這裏更像個垃圾堆,放眼望去,除了報紙、信件這些正式物品,時常還會出現廢紙、塑料袋乃至瓜子皮果核等物。因為我們這些名士經常就近地在那張桌子前開茶話會,由此可見,慣性的存在空間是多麼廣泛。
我在垃圾堆裏豬拱地般地忙活了半天,拱出了若幹寄給副刊或者是我的來信,閱讀信件是我們編輯的重要工作之一,很多發表在報紙上的文章都是在來信裏選拔出來的。現在還好些,畢竟進入了互聯網時代,有些作者都是用電子郵件投稿。要是再早十年,光是看信也是個相當消耗心血的體力活,據說某位老前輩們曾經有過單日拆閱120餘封信件的記錄,後人提及此事,都會不由得伸出大拇指讚歎一句,“真乃戰神是也!”
看了一會兒信,有些疲憊,我舒展了一下上肢,站起來去廁所,那裏一直是我的吸煙處。要麼說事情形成規律就很難改變,即使整個樓層空無一人,我還是不習慣在辦公室裏抽煙。
扔煙頭之前,我伸頭出去朝下看了看,樓下的空地上毫無人跡。確定不會傷及無辜之後,我以彈指神功起手式將吸剩的半截煙頭射入空中,尚在燃燒狀態下的煙頭旋轉著向下飛速墜落,假如在夜晚,一定會很絢麗,我直勾勾地注視著它的運動軌跡,看著它從一條直線變成一個黑點再到消失不見。
正在我愣神之際,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把我嚇了一大跳,我看了下來電顯示,罵了一句“胡遠山,你這逼真是討人煩。”
“你在哪兒呢?”“我在單位,有事兒?”“葉凡這周沒來嗎?”“沒來,複習考研呢。”“這樣啊,下午我想借你房子用用。”不用說,一定是這廝又掛了小女兒找不著炮房了。“你這逼又劃拉小女兒了是不是?看你那小體格吧,悠著點啊,這次用多長時間?”“嘿嘿,明天上午就行了。你要是現在沒事的話我這就過去拿鑰匙。”“我操,你是真不拿自己當外人,到樓下給我打電話吧。”
“昨天輸了贏了?”我把鑰匙遞給胡遠山。“我沒玩,吃完飯就走了。”“床單新換的,你給我輕點整啊。”“操,我給你買條真絲的。”胡遠山扔給我一包三五。“這可是你說的,算你個龜兒子會辦事,滾吧,明天上午給我鑰匙。”“嗯,我走了,你上午直接回去就行。”
我把第一輪篩選出來的稿子整理了一下,按照版麵分了一下類,餘下的全部扔進了垃圾桶裏。做完這些後我看了看手表,現在是上午十一點零五分,又快到吃飯時間了,現在真是應了那句老話,整天就是三個飽一個倒兒啊。
我掏出電話翻著電話本,準備找人陪我吃午飯,我最難以接受的就是獨自吃飯,不知道這是不是遺傳了老爺子的基因。號碼從上翻到下,我的腦袋也一直搖到最後,某人說,孤獨就是,拿起電話卻不知該打給誰,而我理解的悲壯就是,想吃飯的時候卻找不到可請的人。馬利宇他們就不考慮了,我必須等他們先找我,這幾天和劉思雨走得頻了些,得控製下節奏。至於其他人嘛……怎麼就無人可撮了呢?我不會真的混到這麼淒涼的地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