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點，我被老娘的晨號催醒。“你怎麼還沒起床？”我嗬欠連天地應付著。“今天又不用坐台，起那麼早幹什麼。”老娘罵了一句臭小子接著說，“我找人給你算了一卦。”我摸出床頭櫃上的煙，含糊不清地問，“怎麼說的？”“大師說你今年下半年開始就轉運了，以後會大富大貴，一路順風順水。”這是我幾天來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了，我打著哈哈問老娘是不是我以後富可敵國，老娘怒斥我對大師的不敬，接著用一種非常鄭重的口吻轉達了大師的法旨，“大師說你感情上也會出現大問題，你可要好好對小凡呐。”我換了個姿勢繼續側躺著，“我知道了，我們之間挺好的，你們別操這沒用的心了。”老娘歎了口氣，“你們都處了七年對像了，你可不能對不起她呀，千萬別學你爸那樣，我這輩子都搭進去了。”下麵的話題無非是關於我父親的種種浪蕩行為，屬於可聽可不聽範圍內的老話題，我把話筒擱在了旁邊，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大概五分鍾後，我拿起電話對老娘說我一會還有事，過幾天再給她打電話。
我對著洗手間的鏡子仔細地刮著胡子，突然又想起了老娘說我會大富大貴的笑話，禁不住犯起了琢磨。每個算命的都說我不是缺錢花的主兒，說什麼男子手如綿身邊有閑錢，又有什麼命帶華蓋再加上紫薇貴人相助，富貴至極的命，我個人認為這些話信不得，人家靠這個吃飯的，自然是報喜不報憂了，這幫人基本都是看人下菜碟，你把一個叫花子拾掇拾掇，幹幹淨淨地擺他麵前，他也是這套富貴至極的說法。不過，不過我覺得我還是大有前途的，我年少有為，麵相好歹也算過得去，雖說不是從商，在事業上也略有小成，身邊高朋滿座，和女朋友感情穩定，叫誰說也隻能用羨慕來形容啊。假使我以後真的被那個大師說中了，那我就把王占元的公司收購了，給他穿套門童的套裝，叫他天天負責迎賓。想到不可一世的王占元對每一個進門的客人都彎著腰說“歡迎光臨”時，我哈哈大笑起來，這一笑不要緊，刮胡刀一歪，使我非常近距離地感受到了刀鋒的銳利。我毫無目標地罵了一聲我操，翻箱倒櫃地尋找創可貼。
不知道是我的血小板太少還是血液太旺盛，我的傷口很難痊愈，隻要刮破一點皮膚就會血流如注。對著鏡子貼創可貼的時候，右手手背上的傷疤清晰地映在了我的眼前。真快啊，不知不覺，我和葉凡已經相處七年了，這兩千多個日子就這樣糊裏糊塗地混過去了，連這道傷疤，都有六年曆史了。
六年前高考成績下來那天，我和葉凡大吵了一架，太多的學長學姐因為考上兩地的大學而勞燕分飛，葉凡擔心我們也會走上老路，那時的我滿腦子指點江山的偉人氣概，對於這種兒女情長自然是懶得理會，勸了幾句發現效果不大，遂指著葉凡的鼻子說，“我不是那種人，你他媽愛信不信，信就好好處，不信就給我滾蛋。”葉凡大怒之下一騎絕塵，給我留下個一溜煙工夫就消失不見的背影。這個奔跑的印象是如此清晰，以至於若幹年後，我仍然拿這次落跑事件證明——人體在危機關頭可以爆發出難以想像的威力，葉凡的百米平時就沒下過15秒，那一次我的視線範圍去掉轉角的盲區怎麼也有七八十米，葉凡隻用了五秒鍾時間，我掐過表的。
後來還是我耐不住性子主動給葉凡打了電話，出來見麵後葉凡含情脈脈地抓過我的右手貼在她的右臉上，柔聲問我以後會不會好好待她，那一瞬間我殺死了全部的微笑細胞，大義凜然地伸出食指高聳入天，說今生今世隻愛葉凡一個，此心可照日月。葉凡甜蜜地笑著，說我相信你，誰叫我也隻愛你一個呢。話音剛落，我的右手就傳來一陣強烈的刺痛，這廝居然在我右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我左手揪著葉凡的頭發高喊著，“鬆口，鬆口，你他媽的屬狗啊，啊，咬死我了。”那一刻葉凡如同一匹母狼，嘴裏發著赫赫的聲音，從我右手背上咬下了一大塊皮。鬆口後的葉凡嘴角掛著一片血跡，目不轉睛盯著我，一字一句地說，“以後你要是不愛我了，我就把你生吃了。”這種眼神讓我感覺到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甚至失去了與葉凡對視的勇氣。
我用了相當長的時間才走出這次咬手事件的陰影，接下來的時間裏，我開始嘲笑葉凡的身子越來越圓潤，就塊達到我媽的標準了。葉凡則嘲笑我的啤酒肚越來越凸顯，站直了都看不著自己的老二了。隻有一次例外，那一晚月光皎潔，我們剛剛看完電影回到住處，我在床上摸著葉凡的裸體細數著她身上的每一處傷疤，“這是為了讓我進你家，被你家狗咬的；這是那次我們吵架，你跑下台階的時候沒注意，被石頭磕破的；這是……”葉凡吃吃地笑著，抓過我的右手摸著手背上的傷疤問我當時疼不疼，我說這不是廢話麼，當然疼了，你也狠得下心。葉凡把我的右手貼在她的右臉上輕輕地說，“我要在你身上留個印記，就算你以後不愛我了，看見這道疤也會想起我。”我忙不迭地抽回右手，警惕地看著葉凡，葉凡不解地問我做什麼，我滿臉驚恐地說，“上一次就是這麼著了你的道兒，你已經有前科了，別指望我在同樣的騙局上中兩回計，我信不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