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南國,正值酷熱的盛夏。撲麵吹來的盡是陣陣熱浪,在路上行走片刻,鞋底就會燒得灼熱,而不開空調的房間,則會有憋死人的危險。也有例外,假如你住在海邊,那麼你隻需打開窗戶,就可以享受到清新純正的自然海風,這種來自於大自然的厚愛,決非人工製冷可以比擬。當然,這份愜意並不是誰都可以擁有的,因為海邊的房子隻能用一個字形容——奢侈,隨隨便便的一套別墅,折算成人民幣大概也要兩千萬上下,這裏居住的,無一不是商界名流、政界要人和娛樂界大腕。

日近斜陽,我躺在香港赤柱某沙灘上欣賞著落霞的光輝,不遠處的碼頭上,稀稀落落地停靠著幾艘遊艇,周圍的沙灘上,間隔有致地躺著七八個和我一樣在曬著太陽的閑人。這片區域是私家海灘,隻有業主有權在此遊水和泛舟,未經遊人踏足的沙灘,幹淨得如同雨後的山穀。我左邊不遠處,是一對正在趴著曬太陽的情侶,20歲左右的年輕人,男孩子健壯女孩子嫵媚,像極了多年前的我和葉凡。我癡癡地看著這對璧人,竟然忘記了自己身在何方。男孩趴了一會後轉身在女孩耳邊說了句話,隨即起身飛跑,女孩直起身來笑嘻嘻地追打著男孩。這對奔跑中的小戀人,突然把我帶回多年前的省城:我在葉凡的耳邊說,“追不到我,我就去找鐵子啦。”葉凡追著我痛打,“臭流氓!”

回過神來,突然發現一個四五歲左右的小男孩正站在我的麵前看著我,見我注意到了他,小男孩問道,“叔叔,你怎麼哭了?”我擦去流到麵頰上的淚水,試著笑笑對他說,“叔叔不是哭,是有沙子進了叔叔的眼睛。”小男孩的母親在遠處呼喊著他的名字,他應了一聲回頭對我說,“叔叔再見。”我揚了揚手對他說再見。順著小男孩的背影,我看到他媽媽望著他的目光充滿了慈祥,見我盯著自己看,他的媽媽朝我微笑了一下,我回了一個點頭禮,躺回靠椅。

閉著眼睛回味著剛才的一幕,不禁又是一番撕心裂肺,我和葉凡的第一個孩子如果留住的話,現在該比他大好多了吧。

“方生,該吃藥了。”王媽拿著藥瓶站在我身邊輕輕說道。“晚飯照舊,不用叫我。”我吃完藥把瓶子遞還給王媽。

王媽走後,我拿出電話,撥號之前我看了一眼漸漸沉入海平線下的夕陽。又一天過去了,在這個世界上屬於我的人生裏程,又少了一天。

“名名,過幾天江春生應該會找你談收購綠島的事情,做得漂亮些,不低於三千萬就可以了,這件事你做主就行了。”“怎麼回事?為什麼要賣綠島?你什麼時候回來?給你打電話怎麼不接呢?”李名的聲音帶著一絲幹巴巴的急噪,我壓了一口氣慢慢說道,“不要問為什麼,照我說的去做。明天給妙妙買一套銀座的房子,不要按揭,一次性交清,房產證用她的名字。”“你到底是怎麼了?葉凡問了我好幾次,叫我怎麼和她說呢?”“我會和她說的,你不要管。”“你走的這半個多月搞得到處人心惶惶,有些經理已經有跳槽的想法了,你再不回來我怕我壓不住啊。”我喝了一口水,“我們在一起經曆了這麼多大風大浪,這些小問題你可以處理好的,我會抓緊時間回去,以後不要給我打電話,我聯係你,好了,就這樣吧。”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消耗了我非常多的體力,我躺在靠椅上大口喘著粗氣。要命的抽搐感又在這個時候洶湧而來,仿佛幾百把刀同時插進了肚子,在裏麵絞來絞去。又好像幾千隻老鼠鑽了進來,一口一口地啃著我的內髒。我抓起電話使勁頂著胃,卻隻能忍住暫時的疼痛,幾秒鍾之後,一波又一波的刺痛又滾滾而來。在這一刻,我終於明白了什麼叫阿鼻地獄,就是要人在痛的邊緣上一次又一次地掙紮著體驗著。

這一輪疼痛終於過去了,我有如一隻剛剛蛻完皮的蛇,整個人虛空了。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漸漸失去了重量,而我的靈魂好像飛出了肉體,直飛向天空,高高在上地飄來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