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八月中秋之後,一向沉寂的燕王府漸漸地變得熱鬧起來了。
常常有些人不約而同猶猶豫豫地找上門來,又帶著雷同的隱隱興奮三三兩兩地離去。
總算安靜下來的銀鑾殿裏,一張大大的輿圖攤鋪在地上還未收起,立時吸引了跟娘親來找爹的蕭昱。
不安分地踢蹬小腿的小子剛被父親會意地放在地上,就開始沿著山川河流曲線賣力爬著還一路手扯腳踢,時不時地在畫布上滴答下幾滴口水。
周曼雲慌忙地追著,當爹的卻開心十分,甚至學著兒子的樣兒也趴在地上與他賽爬了幾步。
“昱兒不肯學走就賴了你!”,好容易控住兒子的周曼雲坐在地上沒好氣地白了丈夫一眼。
蕭昱已經十個月了,扶手能站但卻對學走沒有半點興趣,隻要一放手就四肢伏地總要去爬,即快速又善藏,總讓追他的曼雲不覺就出了一身香汗。
蕭泓立即陪上了尷尬的笑臉,低聲道:“我聽著老說孩子多爬爬聰明,每個孩子學走有早晚到了時候自然而然就會了,又何必強求?”
“我不過想他起碼能在周歲宴上走幾步,也讓大夥兒看著更開心些。”
曼雲的解釋一出口,小夫妻倆個就齊齊地有些低迷沉默了,隻餘了擠在兩人中間的蕭昱還不明就裏地吱哇地叫著誰也聽不懂的音節。
按著景帝的聖意,蕭泓一家離京北上的行程正是安排在了正月十六蕭昱的生日之後。
再以後,就算他們還有機會再回洛京也多半是暫做客居。
隔了許久,蕭泓伸手地捏了捏曼雲的手,悶聲笑道:“世事難全,照你強他學走的勁兒,總不成還要讓他在離了洛京前還學會叫阿爺?”
曼雲想想,也抿著嘴低頭笑了,“估摸著他到燕州就能學會喚了太姥,姥娘定然會歡喜極了。”
“待到明年夏天,昱兒能跑會跳,我們再一道去了烏梁海。”,蕭泓翻身趴尋到地圖上的小小一點,輕輕地抓過兒子的小手印了上去。
“過兩年我們可以去擀朵兒沙海,據說那裏的火蠍毒性不比彤差……”
“再然後……”
夫妻倆的越說越開心的推想,樂壞了翹著小屁股轉來轉走當印章的蕭昱,一室之內盡撒了他咯咯咯的歡笑聲。
到最後玩累了的蕭昱摟上父親的脖子,不過眨眼功夫就睡了死沉。蕭泓一手摟緊了兒子緩站起身,另隻手伸向了還坐在地上低頭看圖沉思的妻子。
兩雙眸光交彙在空中輕碰了下火花,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兒子嬌嫩的睡顏上,又相視而笑。
就藩燕州不過是現如今朝堂上已然定論的初階。實際真正取得了景帝蕭睿認同燕王可以自治的屬地還必須如他倆剛才你一言我一語的線路由他們夫妻自個兒篳路藍縷地去掙。
現劃在燕王治下的燕州主持著軍政的莫支夫人年事已高,顧及莫族利益和燕州百姓,蕭泓根本就沒臉管姥娘討要甚或是躲在她的羽翼下受了庇護。
自家自掙,自食其力也許辛苦些,但總歸更踏實。而若是能將景朝的北部邊線再往北奮力推進些,更是好事。
北遷之舉若穩紮穩打至少要在三五年之後才能初見成效,連月來到燕王府與蕭泓談妥決意一道北去的人們雖然個人目的不同,但同樣心懷著熾熱的野望。
就連蕭泓的幾個兄弟也有找上門與他詳談,隻是不想要跟著北上的其他人,而是帶著深深的思慮沉默離開。
卸下自個兒顧慮的蕭泓把如何取舍的難題留給了他的兄弟們。
到了十一月底,已在府中老老實實窩著帶了孩子將整一年的曼雲開始頻繁出府參與了聚會,最近覺得他家爹爹親手煮的米糊越來越好吃的蕭昱也習慣了傻樂著搖手相送。
曼雲參與的聚會不帶奶娃娃,更少有男人出現。將要離京的曼雲樂得享受姐妹間的情誼融融,心底自覺如用不著讓她總當了裁判會更安逸些。
隻是現下洛京女子間盛行起各種賽會的原因細究起來與她關係深遠。
莫支夫人為了方便年後接曼雲一家派來的人手中夾著身手矯健的莫族女人,而知她將攜夫帶子北上的劉紅梅帶著一隊髺銛女提前進京朝覲,巧巧地撞出了火花。
技擊、弓射、馬術……幾場比試下來南北雙方各有輸贏,最大的意外卻是撩起了旁觀人長公主蕭婉的火氣,居然也牽頭弄起了一隻由洛京貴女組成的娘子軍。
依舊道裝打扮的蕭婉若多跟些年輕姑娘婦人來往絕了出世心,當皇帝的爹自然樂見。
朝中勳貴官員更是支持女眷捧公主的場,倒不計較麵上的勝負。受當初的天香亂遺禍影響,許多人家養在深閨的大女難嫁,恨不得逮了機會盡量展示了自家教養出來的姑娘是多麼的純良大度,宜家宜室。
相較於南北兩隻已經野慣的隊伍,蕭婉初時拉上的貴女們難免落後,直到曼雲偷偷地在背後支了一招。
京中貴女最大的優勢就是占了地利之便有權有錢,很快地就從市井之中雇傭了許多年輕健壯的姑娘,又再揚己之長弄出了些更帶文氣的賽法,倒是漸扳回局麵。
紅梅不免私底找上門埋怨了周曼雲胳膊肘拐向了婆家大姑子。
周曼雲起先但笑不語,隻慫恿著昱小子撲到紅梅懷裏替娘親補償了個塗口水的親親。
待紅梅依舊還繼續抗議,曼雲才低語解釋道:“你我各自南北,不過是京中過客,一時輸贏又有什麼打緊?若有朝一日,公主貴女帶動著京中女子拋頭露麵漸成國中風潮,你與江南的髺銛女泯然其中,才是真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