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剛清走惡心屍體的東隔間冷冷清清,鼻尖指上還是盡散不去的血腥氣。
蕭澤攤開了左手,手背上是幾道深深的指甲摳痕,殘血隱現。再細看腕上佛珠也帶著點點涸血,顯然剛才他小心翼翼清洗著小侄兒時,倒忘了把自己的隨身物一道清理一下。
沒有被水洗去的血屬於誰?他分不清!
蕭澤長長地歎了口氣,回頭望了望室內臨時擱上的一張矮榻,邁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直到撲通一聲跪踞在了榻邊。
“娘!孩兒不孝!”
側臥在榻上的徐後緊揪著胸間衣裳赫赫地出著粗氣,紅透雙眼可怕地凸著不錯眼地直盯著眼前麵容憔悴的嫡長子,透著恨不得立時咬死他的神情。
真的不孝!蕭澤的手顫抖地撫過了徐後微微發燙的臉頰,又再將親娘的手握在手中,臉上淚默默成行。
曼雲生產前,是他按著她的交代在西暖閣的門窗都噴塗了毒素,在閣中待命的一幹人等都服過解藥。呂守給徐後上的茶中也放了些緩毒劑,但是她卻幾乎沒喝。身為人子,他親眼看到了,但卻在徐後摸上隔扇雕花時選擇了殘忍的閉口不言。
如果徐訥再晚些出現,再晚些給徐後服了救急之藥,現在他要麵對的就將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隻是現在還活著的徐後並不好受,今後就算苟活下性命估計也隻能如了個中風偏癱不起的患者。對於原本徐娘半老的貴婦人來說,今後隻能在榻上苟延殘喘度日可能會比死要更折磨。
“從前晞兒姐弟幾個出生,我都隻要當了姍姍來遲的父親就好……今日,我親眼見了她生產的不易,就更憐母親生養我們姐弟幾個的辛苦。才發現我一直都為你做得太少太差。若孩兒能早些想法解了娘的心結,又何至於此?”
蕭澤從父親母親兩邊都曾聽過內容相似但觀點不同的往事真相。
可以說,在此前蕭澤的理智分析中更厭惡徐後的愚蠢固執。他怨她不能放下心結好好過了日子,非要找麻煩揭了舊日瘡疤;怨她毫無母儀天下的氣度無法寬仁地對待了小六與曼雲;怨她在他重病之時居然視他如同棄子,以至於迫得母子不得不反目成仇。
但就在此前不久,蕭澤剛抱過個剛斷了臍帶的小血娃子,剛親手清水拂身將他洗了幹淨,仔仔細細地盯著流水幫他包上了厚實的繈褓。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曾經以為是錯誤的話,現在想來仍是對的!醜陋、愚笨、心思陰暗、不識大體……再錯得離譜的女人就算自絕於天下,也終究是自己的親娘。
蕭澤將徐後的手擱在了自個兒的臉上,不管徐後能不能聽清他的話語,依舊娓娓地輕聲解釋著前情。
“兒臣提醒過母後,您能給李榷的,父皇也能給。而父皇能給他的,你卻給不了。相對於李家出個未來的皇後,李榷更重的是做了彪炳青史的名相。所以,他根本不會在乎父皇選定的最終繼承人是由誰生下的,關係國本的大誥他也有參與,隻是謙隱在了裴相之後……”
徐後讓夔長老放出召喚徐牟的響箭後,蕭澤勸慰著曼雲再耐心等待的並不是蕭泓而是李榷。他隱覺徐後言之鑿鑿已被收買的李相其實還藏著一手,或者從根子上仍是聽命於遠在城外的皇帝陛下。
果不其然,此前長公主蕭婉連用公主府與東宮令符叫不開的城門,在李榷看到蕭泓拿來皇帝金符之後順順當當地就打開了。
“說到底,我們都被父皇算計了!”
雖然蕭澤隻向蕭泓匆匆問了幾句,但已能得知郊祭在外的皇帝陛下已運籌帷幄地盡殲叛兵,毫發未傷,甚至很多隨駕大臣還不曉得曾有險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