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先是到警衛室填表。警衛室在大門旁邊。走進警衛室,劉小抬頭看見一麵鮮豔的紅旗在正對門口的牆上掛著,它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發著耀眼的光芒。
劉小沒敢抬頭,他接過一張表格,依次填下去:
姓名:劉小
性別:男
年齡:18
民族:漢
工作單位:二十七中
職務:學生
探訪時間:2006年5月3日,上午
……
他們留下證件,這時一個老警察過來,看了看說,跟我來吧。
三個人七拐八拐,進了一間大屋子。這應該叫會見廳吧,劉小想,不對,不應該叫會見廳,應該叫探視廳。他們又坐了一會兒,老警察出來了,說可以見了,劉小發現,這屋子跟他平常見到的銀行沒有什麼區別,屋子被厚厚的有機玻璃分為兩部分,裏麵和外麵可以互相見到,但不能夠觸摸到對方。也正是這樣一堵小小的、看似無形的牆,劃開了自由人與失去自由的人之間的界限。
屋內很靜,劉小可以聽到自己的心咚咚地跳動聲。不一會兒,宋叔叔被一個荷槍實彈的戰士押了出來。他並沒有像電影裏的人一樣被剃成光頭,也可能是剃光了又長出來了吧。他眼皮耷拉著,身穿白色的號服一步一步蹣跚著走過來,坐在那幅寫有“好好改造,重新做人”的大字下麵,低頭不語。
老警察退到門口,說你們可以過去了。宋小雁遲疑了一陣,撲過去,“爸——”哇地一聲,哭了。
李阿姨在一旁抹著眼淚。劉小上去,先是跟宋叔叔打了個招呼,然後說,阿姨,小雁,你們有什麼話就快說,別再哭了,時間不長。
看著他們三人激動的樣子,旁觀的劉小心裏一陣陣地難過。宋叔叔無動於衷地坐著,他的兩隻手放在麵前的桌子上,可以看到一個明晃晃的東西將它們拷在一起。劉小發現,宋叔叔的雙手一直都在在劇烈地抖動,他的眼圈開始發紅。劉小生怕宋叔叔哭出來,就趕忙搭了一句話:“宋叔叔,您還好吧。”
“我挺好,”宋叔叔強作歡顏地說。
這時,老警察又走過來,對宋小雁說,“小姑娘,別哭了,多跟你爸說說話,下次來不定什麼時候呢。”
劉小也勸李阿姨多跟宋叔叔說些話,他拉過宋小雁,用手輕輕為她擦去了淚水,“別哭了,跟你爸說幾句話吧。”
宋小雁眼圈通紅,她並沒有拒絕劉小的舉動。
“好了,好了,別哭。”經劉小安慰,宋小雁慢慢地不哭了。她向爸爸走過去。
劉小沒有過去,他站在一邊,看著這一家三口人伏在一起難過的樣子,心底突然覺得像是被什麼東西一下抽空了,再也沒什麼著落了。劉小發現,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平平安安與家人在一起更大的幸福了,沒有經曆過悲歡離合的人不會知道,幸福的真正含義。
兩個家庭,兩種不同的悲歡離合,卻都是人隔天涯不能相見。劉小覺得自己還不如宋叔叔一家,他們至少還可以在一起,即使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有機玻璃,他們至少可以看到對方,可以聽到對方的聲音,這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可是,自己現在連媽媽在哪裏也不知道。生活呀生活,每個人都像古代鎖在木船裏搖槳的奴隸,不停地搖啊搖,雖然整個身心也不是自己的,卻也要跌跌撞撞地前進,雖然不知道將要前往何方,卻要不停地做一些有意義和沒意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