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9 劉小外公(1 / 2)

劉小站在一個大院門口。

這是一個部隊的幹休所,門口有戰士值班。不一會兒,姥姥出來了。她來接劉小的。

一進大門是那麼安靜,這裏就像跟外麵隔了一個世界。首先入眼的是那些鬱鬱蔥蔥的鬆樹,都碗口粗細,斑勃的外皮,像是雨後的河灘被白花花的太陽曬起的片片魚鱗卷兒。鬆樹掩映下的幹休所,顯得肅穆,又帶了幾分滄涼。

進門就是一排一排小院,一道道牆頭和月亮門將它分割開來。這個場景讓劉小不由想起了火葬場和公墓。高大的鬆柏枝椏中間,像棲息著一些鳥兒的,像烏鴉,還有貓頭鷹,它們喜歡和適應這樣的氣氛。這些院子一個個都很深。

姥姥不時地在路上給人打聲招呼,想必是住久了,大家彼此已經熟悉。

看著一對對穿著舊軍裝的散步的老人,老頭兒和老太太相互攙著,他們一個個麵色慘白,那表情像一堵堵剛剛用白漆漆過的牆。幹休所,幹休所,劉小想著,這裏隨便挑出一些人來,當年恐怕都曾是戰場上叱吒風雲的人物,他們都流過血,殺過人,刀光劍影,現在老了隻剩下一把老骨頭了,深藏在這裏。他們卻堅定不移地堅持著自己樸素的信仰,身上那些洗得發白的,甚至是補了又補的軍裝就是最好的見證。這裏沒有喧囂,沒有物欲橫流。隨著時間的流逝,剩給他們的隻是一把把又老又硬的骨頭。這是一種多麼淒涼的人生境況啊。

劉小的外公叫張子豐,離休前是總後的一名少將,老人性格古怪,不是看不慣這就是看不慣那,自己卻在家裏閑不住,除了收拾收拾蔬菜,拔拔草,捉捉蟲,就是一個人關在屋子裏研究軍事地圖。

除此之外,他沒有其他任何癖好。聽說早年因為什麼事挨過鬥,不過劉小對那些以前的事知道的並不是太多,他隻是知道那個時候的人們都喜歡你爭我鬥。他不了解有關外公更多的事,他是知道外公有一種頑強的鬥誌與堅定的信念。

因為當年那些事,正讀高中的媽媽沒能當上兵,她下了鄉,去了黑龍江一個叫做鐵力的地方,在那裏她認識了爸爸,然後有了後來的一切。

進門的時候,外公正在陽台上給花澆水,看見劉小,笑了笑。看慣了他的冷臉,劉小抿了抿嘴唇,覺得有點兒局促不安。

“坐下,坐下。”外公招呼他,他放下手中的噴壺,從冰箱裏拿出兩聽可樂。

劉小小心翼翼地在沙發上坐下,外公的熱情讓他有點受寵若驚。以往他來這兒的時候外公總是板著臉,極少說話。

外公問:“怎麼過來的?”

劉小慌忙站起來,說:“打車。”

“喔,為什麼不坐公共汽車?”

“五一放假了,人太多。”

劉小偷眼看了一下外公,他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

“喔,喝吧,喝吧,一會兒洗把臉,天怪熱的。”外公說著,起身去外麵侍弄他的花去了。

“老頭子,中午吃餃子吧。你到院子裏割點兒韭菜。”姥姥從裏屋出來,外公回回頭說:“你幫我把這兩盆花搬到院子裏。”

劉小不敢怠慢,心想,這個怪老頭,今天這是怎麼了?他從小起就害怕這個冷臉的外公。他趕忙小心翼翼地忙活起來。手忙腳亂地幹完,又趕快跑到院子裏幫他整理剛剛割下的韭菜。它們帶著清新的香味兒,用外公的話說這叫有地氣。天與地與人是不可分割的一個整體,人氣和地氣接在一塊兒,生命才會鮮活,才有味兒。

劉小突然覺得,身邊那些平日的繁華似乎遠在另一個世界,跑得無影無蹤了。腳下踏著真實的土地,才真起正感覺到生命的美好。那忙碌,那燈紅酒綠,那流水節拍,那勾心鬥角……似乎都在這個時候顯得那麼蒼白與可笑。真正的生命是屬於大地的,隻有真正地俯視大地,你才會發現,對於一個人再也沒有比平凡更重要的了。隻有這泥土最親切,最真實,也最能給人以無窮盡的力量。

“細雨摘我園中蔬……”外公哼唱著,菜園裏的韭菜畦裏一汪碧綠,外公用手抹了抹鐮刀上的泥土,剛割過去的茬口上冒著嫩綠的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