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牛諾一事,輕不輕重不重的,就成了眾矢之的。一場關於道德淪喪的“世紀大討論”就此展開。閑不住的中國人立刻分成兩派,一派義正言辭地借鑒讀書時的辯證法維護傳統道德,另一派看破紅塵地描述著世事滄桑表明我俗我快樂。結果顯而易見,因為這種談論向來隻會以不了了之結束。因為標準答案的經驗告訴我們,隻要能自圓其說,都是正確的。
正當全國人民罵娘罵得過足了嘴癮,隨著限娛令的出台,不少人又開始躍躍欲試。這一次,他們想嚐點兒新鮮的,就從與上次相反的觀點出發。
所謂俗與雅,其間利害關係人人自知。隻是中國人作為天生的思想家,看到國外似乎沒有這種偉大的討論,愛國情懷小心肝噴湧而出。既然如此,閑不住的我也要加入,大叫:“就是俗!怎麼了!”畢竟,在這個人人都“被虛偽”的時代。
爛柿子已經無可救藥,於是,就被人拋遠了,事後聲稱:“柿子有毒!”
之後馬屁男師批語為:“狗屁不通!重寫!要歌頌!千萬不能批判!高考不歡迎此類作文!”
從此趙林霄的作文再沒有及格過。起先是因為自己仍然堅持寫“非歌頌類文章”,但是不被馬屁男師認可。後來隻得妥協,改唱頌歌,結果又頌不過人家,於是“不及格”就成為自己作文本的常客。
26
第一次周考結束,次日,語文課上。
趙林霄昏昏欲睡,耳邊傳來馬屁男師的“邏輯思維”與“納什平衡”之類的催眠曲。突然教室門被人撞開,一瞬間趙林霄看到好多人和自己一樣都被怔得直起了身,看來瞌睡的不止他一人。
馬屁男師受驚地盯著闖進來的楊雄,拿著粉筆的手定格在舉起的瞬間。全班人齊刷刷地看著楊雄舉著台價格不菲的單反相機緩緩走上講台,完全忽視所有射向他的異樣眼神,理直氣壯地彎著腰開始聚焦對光。黑洞洞的鏡頭直直對準位於最後一排的趙林霄。於是全班人的目光又齊刷刷地射向了趙林霄,讓他慌亂不堪,臉上還留著剛趴在手上睡覺時壓出來的紅印,隻好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容,茫然地回應著一道道目光與黑洞洞的鏡頭。
“這是要幹什麼?正上課呢。”馬屁男師回過神,不耐煩地問。
所有人一臉“對啊我也想這麼問”的神情望回楊雄。從眾人的眼神中解脫出來,趙林霄趕忙揉了揉笑僵的臉。楊雄眯著眼,一言不發,如入無人之境,一臉“你們沒資格問我”的表情不說話,高傲幾乎就要寫在眉心間,全班人也隻好這樣與他沉默的對峙。
其實楊雄在那杵著也沒什麼害處,正好不用上課,又正好滿足眾人當看客的優良傳統。那鏡頭也不是槍管,既然對自己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威脅,何妨壞了雅興,像看猴子似得打量著這位將自己從昏昏欲睡中解救出來的手持單反的猴子。
“你這到底是幹什麼啊!”馬屁男師有些不耐煩,惡狠狠地問了一句。
本以為好戲正要上演,學生統統聚精會神要觀看,卻見楊雄心滿意足地收起單反,臉上堆起笑容,三步並作兩步走出教室。馬屁男師被人莫名其妙地無視,厭惡地瞪了他一眼,走上前關門。
門被關上,學生們意猶未盡地從看客狀態回歸到課堂,於瞌睡中解脫,紛紛精神飽滿得正襟危坐。被楊雄一個小小文體工作者挑戰了權威,馬屁男師甚是不爽,再怎麼說,自己也是教語文的人,怎麼就能讓一個教音樂的給羞辱一番,更何況自己可是政教處主任,無論如何,這都想不通啊,按理說楊雄是給自己當孫子的,怎麼轉眼間成了大爺,難道這世道變了,官場也變了?出離憤怒的馬屁男師將粉筆一甩,用不高不低的聲音自言自語:
“什麼狗屁啊這是!”
“咣”的一聲,狗屁響起,教室門又被撞開!這一次馬屁男師還沒來得及發作就冷靜下來,腆著臉站在門口——因為來者是胡誌邦,楊雄緊隨其後,興衝衝地對著教室指點江山:
“校長,就是這裏了,這個教室采光最好,布置風格也很有學風韻味,很能體現我校濃鬱的文化底蘊……”熱情度決不亞於馬屁男師當主持人時的自信與端莊。
胡誌邦聽罷滿意地點點頭,對著一臉恭敬的馬屁男師說:
“你繼續正常上課。”
領導的“正常”,可絕對意味著“超乎尋常”。馬屁男師自然不能錯過這等在校長麵前展現教學能力的好機會。拉了拉衣領子,清了清嗓子,闊步走到講桌邊拿起一支嶄新的粉筆,英姿颯爽地轉過身開始“正常”上課。隨著領導的出現,學生們也被老師的氣場感染,自豪感與使命感湧上心頭,仿佛被檢閱般的嚴肅認真,趙林霄也不敢例外,坐直身子,生怕自己又被化為異類,跟著老師的思維興奮地配合著,一旁的大仙也是炯炯有神的目光,激動地回答老師提問:“嗯!是這樣!哦!原來如此!對!”充分體現著自己對國家教育事業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