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再見1 08(3 / 3)

想到這裏,我問他:“那我們該怎麼做?”我很想知道周亞迪對那條規則的遵守是僅限於自己,還是要堅決支持,從而讓這條規則可以在整個金三角通行。

“如果阻止不了他們,隻能說明一個問題,就是我們不夠強大,所以人家才不把我們的話當回事。要想不被人踩在腳下,想有人聽你的話,那就先強大起來。就像你在監獄裏一樣,一開始誰都想動你,你亮出你的實力後,還有人敢靠近你嗎?”他不等我說什麼,話鋒一轉說,“對了,蘇莉亞還算細心吧?”

我一時沒轉過彎來,愣了一下,扭頭看了一眼走在我身後的蘇莉亞,她垂著睫毛微微地笑。我忙連連點頭說:“細,細。”

周亞迪“撲哧”一聲樂了,搖著頭拍了拍我的肩膀,不再言語。

車子駛到寨子邊上一棟小樓邊停了下來,周亞迪說:“你暫時住在這裏,比較安全,蘇莉亞也在這兒照顧你。”

我打量著眼前的這棟小樓,三層磚瓦結構。我隨口說:“真不用了,我已經好了,不需要人照顧了。”

周亞迪目光越過我看著蘇莉亞。我一轉頭,看到她依然垂著睫毛,臉上始終掛著的微笑不見了。周亞迪說:“怎麼?不需要我們蘇莉亞了?”

我忙說:“不是不是,我是個男人,也不太方便。”

周亞迪略一沉思,湊到我耳邊輕聲說:“別人我信不過,她對這裏比較熟,相信我。”

我拒絕蘇莉亞跟在我身邊,最重要的原因是怕萬一程建邦來找我時不方便。根據我的估計,沒有意外的話,他應該與我接頭了。

但周亞迪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我就沒有理由再拒絕了,隻好點點頭。

眼前這棟樓看起來很破舊,而且底下兩層是空著的,周亞迪說是因為太潮了住不得人,三層上的房間都布置好了,所需的東西一應俱全。周亞迪臨走前,叫過那個在丹的家裏跟我交過手的司機,對著我說:“你們兩個是不是表個態?”

這司機倒是滿臉的憨厚,抓了抓頭,伸出手說:“秦哥,對不起。”

我伸出手握了握,點點頭。

周亞迪指了指手腕上的手表說:“我還有事要處理,你好好休息。”

我想起阿來,於是問:“阿來呢?”

周亞迪帶著人往外走,說:“你放心吧,一會兒我派人送他過來。”

蘇莉亞幫我整理好臥具,又倒了杯水,從包裏拿出藥分好給我做了個吃藥的動作,然後指了指樓梯對麵的房間,示意我她住在那裏,輕輕關上門走了。我聽著她的腳步聲判斷她回了她自己的房間後,伸了個懶腰,將屋子裏的每個角落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打開窗戶往下看去,外麵是一片空地,緊靠著牆邊停著一輛小貨車。車鬥上蓋著帆布,看起來裝得滿滿的,不知道是什麼貨物,散發出一陣陣奇怪的味道。我正要關窗戶,就聽到樓梯處傳來一陣腳步聲,我習慣性地背靠著牆站到門邊,聽外麵響起砰砰的敲門聲。

“秦哥,老板讓我送東西給你。”門外傳來周亞迪司機的聲音。

我倚在牆邊將門打開,那個司機剛一進屋,我就看到他手裏拿著一把手槍。我伸手扼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扭,另一隻手攥成拳頭照著他的太陽穴就掄去。他撇著臉說:“秦哥、秦哥,老板讓我給你把槍。”

我收起拳頭接過來看了一眼,果然關著保險,才鬆開他的手腕說:“不好意思,我有點兒緊張了。”

他齜著牙,吸著涼氣甩著被我扭疼的手腕,搖搖頭說:“沒事,你好好休息吧。”

我聽到他下了樓,走到門口正準備關門,餘光掃到門口有個人影,我立刻舉起槍對準那個人影的同時扳開保險,卻看到槍口前是蘇莉亞那張驚慌失措的臉。我垂下雙手,衝她尷尬地笑笑說:“對不起。”

再次關上屋門,我打開槍檢查彈夾,子彈是壓滿的。正要將彈夾裝回去時,我突然發覺子彈上有些劃痕。我取下最上麵那顆子彈仔細端詳,見下麵的子彈彈體上也有劃痕。我將所有子彈全部拆下來,居然每一顆上都有不規則的劃痕。這不正常。我擰了一下彈頭,並不是很緊,於是走到窗前,用窗戶的合頁夾住彈頭,用力一擰把彈頭拆了下來,果然這子彈裏根本沒有底火——所有的子彈都是啞彈。

我心裏一涼,周亞迪對我的信任果然還沒到能給我一把槍的地步。

看著手中的那把槍,我順著牆坐到地上,忍不住無聲地笑了。想起周亞迪說的,和我差不多的年輕人,此時都混跡在迪斯科舞廳酒吧裏才對。我沒去過那種地方,在電視電影裏看到過,燈紅酒綠和強烈的音樂,年輕的、衣著時尚的男男女女在舞池裏盡情地搖擺,宣泄著青春的活力和激情。我拿著槍,想象著迪斯科舞廳的場景,打著拍子,想哼出一首富有節奏感的曲調時,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一個音符,最後用隻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哼唱出幾句《當兵的曆史》,這是我此刻能想到的唯一算是節奏稍快的音樂了。

我苦笑著罵了自己一句,繼續不成調地哼著歌站起身,想象著跳舞的姿勢,像隻笨拙的猩猩扭動著身體走到桌前,將桌上的藥片丟進嘴裏,把那杯清水想象成一杯叫作威士忌或者伏特加的烈酒咂了一口,想連同嘴裏的藥片一起咽下。結果藥片卡在了嗓子眼裏,我隻能停下扭動,將那杯水一股腦兒灌下,然後抹了抹嘴,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一邊發著呆,一邊撫摸著身上的傷痕。

不知過了多久,我像被誰無形中抽了一個耳光,頓時從自己奇怪的臆想中清醒過來。秦川,想想接下來怎麼辦吧,想想如果是程建邦現在會怎麼辦吧。我快速地搔搔頭發,好使自己趕緊回到狀態。

如果是程建邦,他會怎樣辦?畢竟我現在執行的本來就是他的任務。

整個白天,除了蘇莉亞給我送來飯菜之外,再也沒有任何人出現。我就像是一隻熱鍋上的螞蟻,煩躁地在屋子裏從這頭走到那頭,再從那頭走到這頭。傍晚時分,我想也許程建邦根本沒有機會接近我,那我是不是該出去走走?我帶著槍,剛走到樓梯口,蘇莉亞房間的門打開了,她站在門邊疑惑地看著我。

我說:“有點兒悶,我想自己出去走走。”

她走出來對我搖搖頭,對我比了一大堆手勢,我一個也看不懂。她急了,指了指牆上的掛鍾,我看了一眼,晚上七點了,問道:“怎麼了?”

她走到掛鍾下,踮起腳在表盤上三點鍾的位置上指了指。

我問:“什麼意思?三點?”

她搖頭。

我說:“十五分?”

她點了點頭,又指指七點的位置。

我說:“七點十五?”

她這才滿意地笑了。

我問“七點十五”怎麼了?

她指指門口,又做了個走路的手勢,又指指我的屋門。

我說:“七點十五有人來找我?迪哥?”

她點點頭。

我想起周亞迪說會將阿來送來的事,隻能找借口打發她出去:“你幫我買包煙吧。”

她噘著嘴,指指我的傷口搖搖頭。我雙手合十說:“我快悶死了,求你了。”

她想了想,衝我皺了皺鼻子,朝樓下走去。

我見她就要走出大門,又追了一句:“再給我買點兒酒吧。”

她做了個打我的姿勢,出了門。我正準備回屋,就聽到大門輕響,一個人影快速地閃了進來。我“嗖”地從腰間摸出槍對著那個人。那人關好門一抬頭,竟然是程建邦。

程建邦回頭檢查了一下門,再看了看我手裏的槍說:“不錯,都混著槍了。”他噔噔噔幾步上了樓,四處打量一圈,頭躲開我的槍口,皺著眉,“靠,別拿那破玩意兒對著我。”

我趕忙把槍收起來。程建邦說:“你也太菜了,哄個小姑娘出門都得花半天時間。”他見我還愣著,又說,“靠,愣著幹嗎?哪間是你屋?難道站這兒聊?”

我木訥地看著他黝黑的臉,指了指我的房門。他歎口氣白了我一眼,搖著頭進了屋,又拉開門伸出腦袋說:“靠,你腦子被打壞了?等等,你現在到底是哪邊的?”

我終於反應過來,三步並兩步躥進屋子,將門一關說:“我靠,你他媽跑哪兒去了?”

程建邦打量著屋子順便又白了我一眼,說:“你他媽怎麼每次都這句?今天可沒給你哭的空兒,我趕時間,趕緊說說,什麼情況?”

我趕緊把掌握的全部情況盡量簡短準確地告訴他。他聽完沉思了一下說:“我把你的情況跟上麵彙報了,想知道老徐的態度嗎?”

我抑製不住內心的興奮,說話都有點結巴了:“想……想啊,他……他什麼態度?”

程建邦說:“靠,跟我吹半天牛逼,說他是慧眼,你是英雄,就老子是倒黴催的。”

我想象著徐衛東的樣子,忍不住嘿嘿一笑說:“還有呢?”

程建邦說:“我們又有一個人也進來了,具體是誰我不知道,但他會在合適的時候找你,你們兩個在他們內部互相幫襯。”

我心中一喜,說:“那,我怎麼知道哪個是他?”

“我也問老徐了,他說到時候就知道了。”

“那人在哪兒?是在這寨子還是跟著誰?”

“不知道,我得走了。”

“那我們下次怎麼聯係?我怎麼找你?”

程建邦不耐煩地瞪了我一眼說:“我找你吧,這點兒事就不用你費心了,你現在是我大爺,親的,老徐說的。”

我樂了,說:“好吧,好好幹,你還是很有前途的。”

程建邦眼神一變說:“剛才那妞是周亞迪發給你的嗎?你這福利不錯啊?”

我正要頂一句回去,就聽見大門響了,我說:“靠,來人了,趕緊躲起來。”

程建邦四下看看,“靠,往哪兒躲啊?”走到窗戶邊推開窗戶朝外張望了一下說,“那車後頭裝的是什麼?”

腳步聲已經上樓來了,一定是蘇莉亞。腳步聲越來越近。我隨口說:“水果,跳。”

他壓著嗓子說:“靠,什麼水果?三層?你怎麼不跳?”

我說:“我不用跳,我是這裏的紅人,你他媽是外人,被抓住就是個死。”

程建邦恨恨地剜了我一眼說“好,你等著”,就縱身跳了出去。我趕緊追到窗口,光線這麼弱都能看到他瞪圓了的兩個眼珠子,像是渾身爬滿了毒蟲似的扭曲著身體,咬著自己的一條胳膊,另一條胳膊拚命地往背後夠著。

他掙紮著爬起來,壓著聲音指著我罵道:“秦川,我操你媽,榴梿算他媽水果嗎?”

我衝他擺擺手,眼見他跳下車,好像屁眼裏插了根棍子的皮影木偶,一步一個僵硬的動作,消失在蒼茫的暮色中。

“榴梿?什麼東西?”我嘟囔著剛關上窗戶,敲門聲就響起來了。

我打開門放蘇莉亞進屋,她遞給我一包煙,正要離開,我問:“對了,榴梿是什麼?”

她笑了,做了個吃的動作,又指了指我。

我想,榴梿應該是吃的東西,她在問我是不是想吃。我點點頭說:“嗯,沒吃過,想嚐嚐。”

5

周亞迪掐著蘇莉亞說的那個時間,帶著阿來來了。阿來的精氣神比之前明顯好多了,可能是我從來沒見過他健康狀況正常時的樣子吧,初次見他是被人打得像個豬頭,再次見他是剛下病床到了牢房。沒想到在這裏養了一段時間,倒是養了個紅光滿麵。

他見到我顯得很激動,眼裏滿是興奮,也許因為周亞迪在場,他一副想撲過來跟我說話又不敢的樣子。我明白周亞迪在當地人心目中的分量,那代表著絕對的權威和不可對抗的力量。

我像當初和寧誌與鄭勇在密雲山裏集訓時一樣,殷切地盼望著周亞迪能夠趕緊給我布置任務。這種平淡安逸的日子像是一劑迷幻藥,麻痹著我的身體和意誌,我隱隱覺得自己開始在下意識地逃避此行的目的。若不是去丹的家裏看到他的妻子和父母,若不是剛才程建邦的從天而降,相信過不了多久,我曾鼓起的勇氣和堅持又會慢慢鬆懈。我一次次告誡自己,我的職責不允許自己現在就去享受任何安逸平淡的生活,這裏不是國內某個山坳裏的小村莊,也不是某個慵懶的旅遊小鎮,這裏是金三角,我不能放鬆哪怕一刻的警惕,對於所看到、聽到的一切不能有絲毫懈怠。走到這一步,我已經為之付出太多,艱難險阻沒讓我放棄,平淡舒適更不能是我鬆懈的理由。

眼下的狀況與其說安逸,不如說像一個鱷魚潭,表麵上看似平靜如一麵鏡子,沒有任何波瀾,看不到流血和危險,但在這深不見底的潭水中,殺機四伏,就算隻是站在岸邊觀景,也要提防會有鱷魚突然從水裏躥出來將我咬殺。

周亞迪平靜地坐在椅子上,像一個前來拜訪的老友,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竟然扯到了這裏的天氣。這很不尋常,他的時間和精力可不用來閑聊的。整整過去半個小時了,他沒有半點兒轉入正題的意思。阿來有問有答地跟周亞迪聊著自己的妻子和那家酒吧發生的趣事,我時不時跟著他們的話題假笑。

我正打算主動找周亞迪要事做的時候,蘇莉亞推門進來了,手裏抱著一個巨大的長滿尖刺的東西,一股刺鼻的奇怪味道撲麵而來。我捂著鼻子轉過臉,這味道好熟悉,不正是窗外樓下那輛貨車散發出的味道嗎?

我說:“什麼東西?”

蘇莉亞抿嘴笑著將那東西放在桌上,對我做了個吃的手勢。周亞迪笑得很開心,說:“你是北方人,可能沒見過這個東西。這叫榴梿,一種水果,是這邊的特產,很棒哦。”

“榴梿?”我端詳著這個足有籃球大小,刺蝟一樣的怪物,用食指摸了摸那駭人的尖刺,嗬,跟錐子尖似的。我縮回手說:“這個,能吃?”

怪不得程建邦跳下去之前滿臉狐疑的樣子。我不由得心生憐憫,窗外那輛貨車上居然裝的是這玩意兒,就算鋪了層帆布,坐在上麵也夠慘的,更不要提從這麼高的地方跳下去。我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再次辨認了一下那氣味,問阿來:“這車上的味道是不是就是榴梿?”

阿來走過來伸出脖子聞了聞,滿臉陶醉的表情:“沒錯,是榴梿,不過還沒熟好。”說著還咽了口口水。

我遙望著窗外的茫茫夜色,對著程建邦消失的地方在心裏真誠地說了句:對不起。我想,他應該很久不能來看我了。

我始終不能接受榴梿的味道,任憑他們怎麼勸也沒有試一口。周亞迪直到起身告辭也沒有說一句有用的話,我見他要走,實在忍不住,說:“迪哥,我已經好了,每天這麼白吃白住的,心裏很不好受,是不是該給我事情做了?”

已經走到門口的周亞迪停下了腳步,背對著我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好好休息,我把你當兄弟。”他說著回過頭來,“你是要跟我做大事的。”他轉身的時候看見阿來,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說:“阿來,其實,秦川在你的酒吧門口救你那次,打你的,是我的人。”

阿來正笑著等周亞迪吩咐什麼,沒想到周亞迪冒出這麼一句,瞬間愣在了那裏,張著嘴巴半天都回不過神來。周亞迪說:“他們都是我的人,在你的酒吧裏說了些不該說的話,擔心被你聽到泄了密,危及我的安全,所以他們才對你下了死手。”周亞迪將目光轉向我說:“不過都被秦川收拾了,死的死、殘的殘。”

阿來還是沒回過神,愣在那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周亞迪。周亞迪說:“我想了想,還是告訴你比較好。另外你要是想回家,我隨時都可以安全地送你回去。不過我建議你慎重,有警察在盯著你家,你想接你太太來這裏,也可以,你自己選吧。”

阿來哆嗦著嘴唇,向前走了兩步:“迪哥,我老婆好嗎?”

迪哥不屑地瞥了阿來一眼說:“你把我當成仇人那是你的事,你對我沒有什麼價值,我跟你也沒什麼交情,你要覺得我會把你太太怎麼樣,那你真是小人之心了。我能跟你說這些,說明我根本沒把這些放在眼裏。我隻是問你選擇哪條路,我好安排人去辦。”

阿來一時沒了主意,眼神慌亂地四處亂看,最後落在我身上。而我滿腦子都是周亞迪剛才的話,阿來說他隻是聽到了一個叫洪古的名字。那麼,周亞迪身邊一定有一個叫洪古的人,而且非常重要。我不知道此洪古是不是彼洪古,但這個名字隻要一在我的腦中徘徊,就足以讓我心神不寧。

麵對阿來懇切的眼神,我不得不停下自己的思路,對他說:“這個事還是得你自己決定。”

阿來搓著雙手在原地轉了幾圈,問周亞迪:“迪哥,能不能讓我想想?”

周亞迪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說:“給你十分鍾。”

阿來想了一會兒,說:“迪哥,我能留在這兒嗎?我回去也會被捉回去坐牢,如果沒有你們,我一定會死在牢裏的。”

“但是你又不想讓你太太來這裏,因為你覺得雞蛋不能裝在一個籃子裏。”周亞迪接著阿來的話說完。

阿來臉色一紅,低下了頭。周亞迪笑笑說:“沒問題,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怨恨我了,因為沒有用,不如踏踏實實地幫著秦川一起做事,我不需要你多能幹,隻要你忠心,我不會虧待你的。”周亞迪開門走了出去,關門之前又補了一句:“我會托人去給你太太帶個口信,說你現在跟著我,很好。”

我拍拍盯著屋門呆若木雞的阿來的肩膀,說:“你明白什麼意思了嗎?”

阿來一臉茫然地看著我搖搖頭。我學著周亞迪的樣子笑了笑說:“第一,你太太會放心,不用再到處塞錢打聽你的消息。第二,當地人知道你已經跟了迪哥,自然沒人敢欺負你太太,也不敢貿然在你的酒吧鬧事。”說到這兒,我不由得佩服周亞迪做事的風格。

阿來緊張的臉上擠出一絲別扭的笑容,說:“是……是嗎?那要是胡經知道了怎麼辦?”

我哈哈一笑,“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我在他眼裏都不過是一條狗而已。”我話鋒一轉,“不過,他如果用你太太威脅你,讓你害我或者迪哥?你會嗎?”

阿來低聲重複了下我的這句話,大驚失色,連連擺手:“怎麼會?我的命是你給的,我怎麼可能害你,再說我也沒那本事。”

“所以,你就放心吧,迪哥不會讓你太太被任何人威脅的,不然他根本不用跟你說這麼多。把你往回一丟,天下太平。”

阿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一拍腦門說:“對啊,秦哥,還是你腦子好使。”

我說:“冷靜一點兒,慌張會要了你的命的。”

阿來想了想,點點頭說:“嗯,我記住了。”他感激地看著我,眼眶紅紅的。

我擔心他說出煽情的話來,忙說:“我去問問蘇莉亞,看看你住哪兒。”

其實,阿來對我到底是感激還是依賴,我說不清。在我眼裏,他像是一隻小螞蟻,無意間被卷進了一架高速運轉的大機器裏,顯得那麼渺小和不堪一擊。即便他一直保持著小心和正確判斷,也難免會被不知哪裏來的一股氣流卷入那些巨大又堅硬的鋼鐵齒輪內,被吞噬得幹幹淨淨,不留一點兒殘渣,哪怕粉身碎骨也絲毫不會影響整部機器的運轉,更不會有人注意到這一切。或許我對他更多的是同情,盡管我深知在執行任務時,這種同情隻會為我頻添麻煩,而這隨便一個什麼麻煩都可能要了我的命。但每當看到他無助懦弱的樣子,我總想幫他一下,哪怕隻是一句寬心的話。其實我不知道周亞迪會拿他和他的妻子怎麼樣,我根本不敢隨便揣測周亞迪的內心世界——這是我發現自己開始對他產生些許敬佩和信賴之後,逼迫自己必須做到的事。

一路走來我都在選擇,每一個選擇的基準都是我內心堅持的信念。我生怕有一天會在某個關鍵的機會麵前,同時麵臨關乎阿來生死性命的選擇,我不知道那時候我還會不會為救他而放棄有利於完成任務的機會,還是為了那個機會而看著他送命。不論哪一種選擇對我都是殘忍的,尤其是在見過丹的家人後,我再也不想隨便犯下什麼殺戮。我想,在不久的將來,曾經從我手中流逝的生命將陸續登陸到我的睡夢中,遊蕩。

阿來睡在我的隔壁屋,我知道他很想和我聊聊,我一直裝傻敷衍了過去。臨睡前,有幾次我聽到他在我的門口徘徊和歎息,最終還是沒有敲門。我不知道該怎麼跟這裏的每個人相處,他們不是毒販,不是凶徒,隻是普通如阿來和蘇莉亞這樣的無害的人,我這才發現,我連基本的應酬都不會。

接下來的好幾天周亞迪都沒有來過,隻是派幾個衣著暴露的女人送來很多我不認識的雪茄和酒。我固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就像趙振鵬曾經對我說的“出獄後有酒有肉有女人”。周亞迪在兌現著趙振鵬對我的承諾。

我站在敞開的門口,看那些女人把東西放好,道了個謝,就做個“請”的姿勢讓她們離開。她們的表情在臉上凝固,相互吃驚地對視著,確定我不是在開玩笑後,隻好悻悻地往外走。她們經過我麵前時,身上濃烈的香水味熏得我不得不將頭向後仰去。突然一個女人伸手就朝我的襠部抓來,我下意識地側過身子,就手將那女人的手腕扣住往身後一拽,她的整個身體隨著她的一聲尖叫一頭朝前栽去,頭嘭的一聲重重地撞在木質的樓梯扶手上。其他幾個女人尖叫著躲在一邊,驚恐地看著我。

我才意識到那個女人並不是想攻擊我,她的手腕那麼柔弱無力,就是個普通的女人而已。我不由得為自己的魯莽愧疚。我一抬頭,蘇莉亞正倚在她房間的門框上,捂著嘴哧哧笑。我本想問問那個女人有沒有傷到,誰知我剛往前邁了一步,那幾個女人同時發出了更尖厲的叫聲。我一時間不知所措,隻好一頭鑽回房間關好了門。不多時,聽到那些女人離開了這棟房子,我才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