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個時辰後,作畫已畢。Ww WCOM
秦彥婉擱下手中墨筆,轉過眼眸,一眼便瞧見了秦素那幅名為《傲霜圖》的水墨白描。
梅香幽幽、雪色冥冥,東晴山莊的傲雪紅梅,到了秦素的筆下,便成了月下冷梅、幽影獨對,怎麼看都失了那一身灼烈與傲然,倒是多出了些許冷峭,若再細看,那冷峭裏還有一絲陰沉,簡直叫人不寒而栗。
秦彥婉凝眸觀畫,表情變得十分古怪。
“這幅畫……為何名為‘傲霜’?”沉吟良久,她輕聲問道。
眼前這幅畫冷意湛湛,是冷梅還差相仿佛,卻與“傲”字沒半點幹係。
秦素奇怪地看了秦彥婉一眼,理所當然地將手臂一伸,指向那一樹紅梅道:“這梅花風骨傲岸,難道不應該以‘傲霜’名之麼?”
秦彥婉張了張口,似是有餘言未盡,然而一個呼吸之後,她張開的嘴又合攏了來。
“六妹妹得有理。”她溫柔地道,探手撫了撫秦素的丫髻。
秦素避之不及,隻得認命地歎了口氣。
她家這位二姊姊,學問、性情、心性,在在皆好,唯對一應妹妹頭頂的那對丫髻有著別樣愛好,尤愛伸手敲敲點點,她真是防不勝防。
所幸她還不是秦彥柔,那姑娘不光是丫髻,便是臉蛋兒亦時常要遭荼毒,著實可憐得很。
此時已將至午時,很快便要用午食了,秦素不好再於東晴山莊逗留,收拾完畫具後,便向秦彥婉作辭,扶著阿葵的手回到了東籬。
阿栗到現在還沒回來。
好在這幾日馮嫗與阿穀皆不在,隻一個錦繡,此時又不知跑到哪裏逛去了,秦素回屋也無人多問,她亦樂得輕鬆。
打走了阿葵,秦素便獨自轉回西次間,將新畫的畫卷起,擲入畫筒,再將一應筆墨重新收拾了一遍。
做這些事時,她的心很靜。
這樣的靜,在前世是很難想象的。
或許,這便是所謂的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罷。她有些茫然地想著,手裏的動作漸漸停住。
與家人賞花作畫,與姊妹閑聊笑談,在寒冷的冬日午後,於廊下支起細碳風爐,暖一盅春分雨水、看一院白雪紅梅,沒有算計與謀劃,一切皆是自然且簡單,如四季輪轉一般,不需花費半點心思。
此等日子,何其悠然自在?
這念頭浮起了一刹,秦素便兀自笑了起來。
半明半暗的光暈下,她的笑像是被滿室的暖意熏化了,尚未及眼底,便已散盡。
不過是半日浮生,她倒有了如此多不切實際的想法,真該罰去跪祠堂,叫那裏的陰風吹一吹,吹醒她滿腦子的怯懦念頭。
她的唇邊又浮起笑來,淡淡地,仿若一陣風便能拂散。隨後她便搖了搖頭,繼續收拾手中的物事。
阿栗挑簾進屋時,秦素正伏在窗邊的大案上,隨意地翻看著手邊的一卷書,意態閑適。案上擱著一隻青銅香爐,淡淡的馨香布滿房間。
阿栗屏息斂聲,放慢腳步走了過去。她的動作帶起一陣風,筆直的青煙驀地一歪,拂向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