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及心中有事,哪裏睡得著?再看尉遲鷹,卻是頭一沾枕,便即呼呼大睡。宇文及心中更加嘀咕:你不去督工造箭,卻在此安睡,難道你明日能變出十萬枝箭?左思右想,也猜不出尉遲鷹用何方法,明日可得十萬枝箭。正在他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際,外麵忽然鼓聲暴響,殺聲震天。
宇文及一驚過後,立即跳起道:“不好,有敵軍夜襲。”手忙腳亂地去頂盔貫甲,尉遲鷹也醒了,卻懶洋洋伸個懶腰,打個嗬欠,道:“不是敵軍夜襲,是我軍在擊鼓撓敵,不必理會。”
宇文及又急又驚,道:“你……唉,這等聲勢分明是敵軍攻城……你居然說不必理會?”抓過案上的佩劍,便欲出府迎敵,忽覺手腕一緊,回頭一看,卻是被尉遲鷹拉住了,不禁怒道:“你不去迎敵,卻又拉著我作甚,莫非你讓我也在此坐等敵軍殺進城麼?”
尉遲鷹笑道:“宇文將軍不必動怒,這確是疑兵之計,專為撓敵之用,並非敵軍夜襲。你若不信,天明一切便知。”說著放開了手,宇文及心中遲疑,見尉遲鷹神態安詳,並無絲毫慌亂之意。難道這真是什麼疑兵之計?
尉遲鷹不再多說,自行合衣睡下。宇文及兀自放心不下,探頭往外一張,並無一個軍士前來報信,一顆心才稍稍放下,也學著尉遲鷹的樣子合衣睡下,但他心內七上八下,哪裏睡得著?
好容易捱到天明,宇文及迫不及待,拉了尉遲鷹上城巡視,卻見城樓上堆放著數千個稻草紮成的草人。這些草人身上,均穿戴著北周官兵的帽子和號衣,遠看倒也不易察覺。每隻草人身上都插滿了箭枝,軍士、百姓混雜其中,正興高采烈地收攏箭矢,分送各處。
宇文及又驚又奇,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一名軍官道:“稟告將軍,昨晚尉遲鷹將軍命我等紮草人數千,夜半懸於繩下,充作疑兵,同時鼓噪大咕,敵軍以為我軍前往偷襲劫營,亂箭齊射,射了半夜,所以今兒一早,城中就堆滿了箭矢。”
宇文及這才恍然,想起昨夜情景,心中好生慚愧,暗暗道:“尉遲鷹果然不愧為一將材!”
日頭漸高,敵營之中卻仍無動靜,尉遲鷹心中奇怪,不是齊軍是否有什麼詭計,隻命部下抓緊時間休整待命,準備廝殺。他自己站在城樓上,舉目遙望,敵營連綿,戰旗獵獵,卻也看不出有何異樣。
一直等到午時,方聽見敵營中號炮之聲響起。大隊人馬絡繹不絕,出營而來,鐵甲鏗鏘,怒馬騰躍。煙塵彌漫之中,人如蟻聚,鋪天蓋地,行至城前,前軍六隊人馬 長槍硬弩,壓住陣腳,左軍、右軍也各有六隊人馬,衣分六色,一律長槍大戟,鐵甲駿騎,布成陣勢,內圓外方,緊密相聯。
正中央,帥旗招展,便是中軍之所在,數十名錦衣鏽甲的將領族擁著一輛飾金綴玉的香車。車後一字排開,皆是錦衣衛士,左有黃龍傘蓋,右有白铖金瓜。香車左右,七重劍戟,密如林層。車上紗簾高卷,依稀坐著一人,但因相隔太遠,無法看清其麵目。
尉遲鷹看罷多時,心中暗暗納罕。一時也猜不出來人是誰。正疑惑間,齊軍陣中鼓聲響起,中軍黃旗招展,四下裏敵軍左盤右旋,隊形變換。猛然間,萬千敵軍齊聲大呼,殺聲震天。一彪彪人馬卷殺而來,勢如山倒,銳不可擋。
平陽城上,尉遲鷹虎吼一聲,“放箭”。霎那間,箭如飛蝗,齊軍紛紛舉盾遮擋,同時陣中推出百餘乘衝車,直抵城下。
這是一種極簡單的攻城器械,但威力卻很驚人。隻需數人就可操作。其原理是將碎石放在一張牛皮網上,再由車杆彈起,帶動機關,借拋射之力將碎石射入城中。每張牛皮上,均可放置百餘斤碎石。如此一來,城上城下,亂石如雨。
齊軍馬軍弓手抵近彎弓,立馬城壕邊,拚命放箭。步軍則連番衝擊,前隊倒下一片,後隊竟毫無躊躇,踐踏著同伴的屍體爭相擁上。
尉遲鷹督軍死戰。他已察覺,此番敵軍來勢又與昨日大不相同。除新添“衝車”等攻城利器外,攻城敵軍也大異尋常,蜂擁如潮,殺退一批,又湧上一批,全無畏縮懼戰之態。更有那些悍將梟卒,個個不顧性命地向上猛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