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章 紫微星落(下)(3 / 3)

長安城陷入一片哀慟之中,無論富貴貧賤,臣民皆因這位偉大的帝王的逝世而哀痛萬分。

深夜,太子李治強忍悲痛,宣布國喪。衛國公李靖,英國公李績為首的武將奉詔領左右武衛將士入宮,換下原來的羽林禁衛,接管太極宮的宮禁,李靖和李績跪在太子李治麵前,向太子宣誓效忠。

一個時辰後,李治命涇陽縣公李素披甲入宮,掌管禁軍,同時令三省宰相長孫無忌,褚遂良等全權處理李世民喪事等諸禮儀。

第二天,太極宮在平靜而哀痛的氣氛裏,李治召集群臣朝會,商議國喪事宜,討論先皇諡號和廟號,經群臣商議過後,決定尊李世民諡號為“文皇帝”,廟號“太宗”,李治首肯頒行。

皇帝寢陵早已建好,位於長安城西北醴泉縣內,陵墓為合葬墓,裏麵還沉睡著久逝的長孫皇後,該陵命為“昭陵”。

上午,八百僧人道士入宮,兩儀殿前布置道場,為先皇誦經祈福超度。

群臣著喪服朝拜先皇,依周禮三叩九拜,長孫無忌主持喪事事宜,李治長跪於兩儀殿內,禮部官員唱名,群臣依詔而入殿,跪拜先皇。

李治表情木然,仿佛一個沒有靈魂的扯線木偶,哭與拜全依禮部官員之示意,整整一天水米未進。

直到夜深,朝臣在殿外守靈,李治木然地跪在李世民靈柩前,呆呆地注視著那副沒有任何生機的靈柩,眼淚似乎已流幹了,形如一副空空的軀殼,守著一顆茫然無措的心。

夜深人靜,守靈已是後半夜,殿外朝臣們仍跪在廣場上,聽著僧人道士們冗長枯燥的誦經,八十歲的孔穎達暈厥了兩次,被同僚們攙扶到偏殿休息,一些老邁的臣子也被攙扶離開。

兩儀殿內寂靜無聲,李素披著鎧甲,輕輕走入殿內。

新舊交替之時,軍權是個很敏感的東西,李治最信任的人是李素,於是下令由李素暫時掌管禁軍,李素這兩日不停的在宮中巡弋,他也累得不行了。

李治仍跪在靈柩前,肩膀微微耷拉著,背影孤獨而沉痛,像一隻被趕出鳥窩的雛鳥,透著一股孤苦無依的可憐樣。

李素走到他的身後,雙手輕輕按上了李治的肩。

李治一激靈,扭頭看了他一眼,隨即眼淚又流了下來。

“殿下節哀,臣猜想,先皇在九泉之下也不願見到殿下憂思過甚,傷了身子,江山社稷的擔子全壓在殿下肩上,殿下當保重自己,勿負天下臣民厚望。”李素沉聲道。

李治搖搖頭,泣道:“父皇離開我了……”

李素歎息:“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殿下身係大唐國運氣數,目光應該向前看。”

李治哭著搖頭:“我無法向前看,這兩日我心裏想的全是父皇的影子,他抱著我,哄著我,見我頑皮而無奈苦笑的樣子,見我讀書怠惰而怒目圓睜的樣子,見我做出一些功績而自豪的樣子……心裏念的想的,全是他的樣子。”

抬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李素,李治哽咽道:“父皇果真離開我了嗎?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你說這是不是父皇與我開的玩笑?說不定他躲在什麼地方,故意看我為他哭泣的模樣,待我哭得傷心了,他便突然跑出來嚇我一跳,然後得意的哈哈大笑……”

李素垂頭,無言。

安慰的話無從說起,時間才能慢慢抹平喪父之痛。

“子正,父皇真的離開我了……我失去了母後,如今又失去了父皇,我從此是一個無依無靠的人了,以後我受了委屈,受了驚嚇,沒人能拍著我的背安撫我,沒人能當我堅實的依靠,從今以後,我要獨自麵對一切好的不好的事……”李治神情充滿惶然,無措地看著李素,道:“子正,我做不到,外麵風那麼急,雨那麼大,我失去了依靠,如何承受風雨?”

李素沉聲道:“臣還是那句話,‘逝者已矣’,殿下,你與旁人不一樣,你要逼著自己堅強起來,你不會再有任何依靠,相反,你馬上要成為別人的依靠,成為天下臣民的依靠,大唐每一個臣子和百姓,他們的依靠隻有你,你若不堅強,教天下人如何依靠你?”

李治吸了吸鼻子,情緒漸漸平複,望著李素道:“子正兄金玉良言,治記住了,我……還想多陪陪父皇。”

李素點頭,行禮:“臣先告退。”

離開兩儀殿,李素心中無比壓抑,深深吸了口氣,壓抑住內心的憂躁,領著禁軍再次巡弋宮闈禁內。

一道輕悄的身影,邁著小細步走近兩儀殿,見殿內李治孤獨的背影,小身影腳步一頓,帶著哭腔輕喚道:“雉奴哥哥……”

李治身軀一震,扭頭見晉陽公主一身喪服,哭得梨花帶雨,李治頓時淚如雨下,起身走到晉陽公主麵前,保住她單薄的身軀,痛哭道:“小兕子,小兕子,父皇他……永遠離開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