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權的模樣也好不到哪裏去。鎧甲破損之處比李素更多,肩膀上還斜插著一支羽箭,箭尾的翎毛隨著走動而輕顫不已。
“弓箭,上!”李素的劍尖忽然又指向西麵,聲音嘶啞難聽,可每一個字仍滿含殺意,一絲不差地落入守城將士們的耳中。
“王樁,西麵竄上來兩個,給我把他們撂下去!”
滿身浴血的王樁大聲應了。然後嘿然一聲斷喝,掄起大陌刀淩空轉了幾圈,狠狠朝爬上城頭的兩名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的高昌國敵軍身上劈去,兩名高昌人剛竄上城頭,還來不及站穩,迎麵便見一道雪亮的光芒掠過,然後,二人驚駭地發現。自己的上半身飛了出去,而腰部以下的部分。卻仍留在原地,內髒腸子鮮血噴灑了一地……
慘烈的城池攻守戰,敵我雙方在西州城牆這塊方寸之地你死我活的爭奪,廝殺,正與邪已混淆,生死勝負才是大家需要的結果。
李素站在城頭。手中寶劍指處,將士無不豁命以赴。
城下某個陰暗的角落裏,隨著一聲輕不可聞的弦動,一支冷箭朝李素的後背疾馳而來,李素渾然不覺。卻見一道人影閃過,當的一聲,冷箭被一柄橫刀磕飛,從李素的頭頂上飛過。
李素頓時察覺,朝身後的鄭樓瞥了一眼,戰場上各出機謀,各逞手段,包括暗殺敵方主將。李素甚至都記不清這是射向自己的第幾支冷箭了,幸好,自己的身邊有個鄭樓。
鄭樓磕飛冷箭後,冷硬的神情浮上幾許不耐煩,劈手奪過身旁一名弓手的弓箭,搭箭後將弓弦拉成滿月,嗖的一聲,便聽城牆下淒厲慘叫,然後了無聲息。
你攻我守,不知過了多久,夜幕已深深將這座大漠上的城池籠罩起來,隨著時間流逝,雙方士氣也漸漸頹然,李素不知道將士們殺了多少敵人,也不知道己方將士傷亡如何,他隻是喘著粗氣站在城頭,像一杆標槍,立在所有將士們看得見的地方,用盡一切方法提升士氣,將竄上來的敵人趕下城池。
城下不斷有人竄上來,然後被守城的將士劈翻,守城的將士也不斷有人倒地,然後很快又有一人補上位置,此時城池攻守已陷入膠著之勢,現在比的隻是雙方主將的耐心和毅力,誰先耗不住,誰便是失敗者。
終於,攻城的高昌敵軍主將似乎接受不了這種填命式的攻城方式,城牆外三裏,敵人中軍遠遠傳來鳴金聲,潮水般湧來的敵軍又潮水般迅速退去。
看到敵軍停止攻城,李素此時也顧不上幹不幹淨,情不自禁一屁股癱軟在地,大口呼吸著帶著一絲炎熱的新鮮空氣。
李素知道,敵人的這一輪攻城算是守住了,至於下一輪何時開始,下一輪進攻,西州會不會失守,李素懶得想了,那是下一輪的事。
盡力吧,盡到自己最後一絲力,如果盡力之後仍改變不了結果,他也問心無愧了。
所有的守城將士也累倒在地,各自用最舒服的姿勢躺著或坐著,神情疲倦且木然地看著遠處敵軍的中軍大營。
蔣權從南麵城頭蹣跚走來,緊靠著李素坐下,坐沒坐相地呈大字型癱在地上,同樣大口喘著粗氣。
“問清傷亡了嗎?”李素閉著眼懶洋洋地問道。
蔣權歎了口氣:“折衝府和騎營共兩千將士,死了四百多個,還剩一千六,活著的大部皆帶傷,動彈起來怕是也不利索了……”
“敵人呢?”
“他們死得更多,城下堆那麼多屍首,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這一戰咱們沒輸。”
李素沉默片刻,忽然道:“你曾經過,西州這種夯土城牆,若讓別的將領來守,不出一日,西州必破,而你,可以支撐三日,現在你還是這個法麼?”
蔣權苦澀一笑:“末將自大了,若敵軍照今日這般不要命的攻城,末將頂多隻能支撐兩日,兩日後除了與城俱亡,為國徇身,末將別無辦法。”
李素默然不語,手卻抓住了城頭馬道上的地麵,微微一用力,一把夯土輕易被他抓在手裏,而李素的心卻漸漸下沉。
“守城,我並不怕,敵人畢竟隻有三千,等他們死得隻剩一千左右時,士氣必然全麵崩潰,主將便不得不撤軍,一邊是攻城,一邊是守城,雙方傷亡是有差距的,攻城的一方必然要付出更大的代價,我現在最擔心的,是西州的這麵城牆……”
李素抬起手,手中的夯土緩緩從指縫中傾瀉,像光陰,慢慢隨風而逝……
“這麵城牆太脆弱了,若敵人下一輪攻城不再選擇硬碰硬,而是想法子直接將我們的城牆挖了,那時,西州不破也不行了……”
李素苦澀地笑,額頭上的傷痕在月色下尤覺猙獰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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