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丁剛強還是在那裏思考,沒有馬上回答,歐陽晉又說:“水清則無魚,這個道理你是明白的吧。社會複雜,十全十美是沒有的。這個政協副主席,你還是掛著,這是個名義,是個待遇。我知道你對場麵的事情,沒有多大興趣,以為政協的人,就是出席這個會議那個儀式。你不願意參加這些活動,就不要去嘛。你不是在研究文化產業政策嗎,這個課題就很有意義。你潛心搞兩年,一定會搞出一點門路來的。”
丁剛強無可奈何地說:“研究是一回事,實踐又是一回事,那是脫節的。”
歐陽晉笑了,說:“你是迷戀那個權力哦。你希望借助權力把自己的理論付諸實際,這是可以理解的。做領導幹部的人嘛,總有退下來的時候。”
歐陽晉舉起酒杯,與丁剛強的酒杯輕輕地碰了一下,繼續說:“告訴你一個好的消息,中央決定向江東省派出巡視組,有很多沉屙問題,可以乘這股風來解決,很是值得期待哦。”
丁剛強顯得有些興奮,喝完杯中的酒,說道:“你剛才說泄氣的話,該收回了吧。”他又說,“既然你決定讓我回來,那是關心愛護我。我很感動。今後怎麼做,一定照你說的去辦。”
歐陽晉笑了,說:“今後我們可以常在一起喝酒啦。”
丁剛強獨自一人走出省委領導人的住宅區小門,哨兵機械地給他敬禮。他不自主地舉起右手,給了一個回禮,然後向省委機關的大門走去。
一條寬闊的林蔭道在他的麵前鋪展開來,道旁的街燈昏昏暗暗,一輛小轎車慢慢地駛來,在幾片落葉上碾壓出“噝噝”聲響。多麼熟悉的林蔭道啊。從江東大學畢業那年起,分配到省城已經30個年頭了。丁剛強和許晴晴無數次肩並肩在這裏走過。林蔭道的拐角處,有一個江東風味的小餐館,他和高平凡、李遠、劉明亮、汪洪亮等人無數次地在那裏喝酒聊天,縱論天下大事。再往前走,就是更加寬闊的清溪大道,大道的盡頭,就是川流不息的清江河。
月上層樓。一輪清澈的明月從天際邊悄悄地升起來了,掛在清溪大道邊幾幢大廈的頂上。月色皎潔,與四處耀眼的霓虹燈相比,顯得淒清如水一般透亮,透過林蔭道的叢叢樹丫,把明亮的光輝灑落在地上,織成斑斑駁駁的圖景。
丁剛強不敢邁開腳步,他怕破壞了這如詩如畫的境界。
他轉過一個小彎,繼續步行,蹬蹬蹬地丈量著月光,丈量著自己30多年來走過的道路。許久許久,丈量到了道路的盡頭,丁剛強的眼前橫著的是濤聲陣陣的清江河。
月色下的清江河,一片銀色。對岸的高樓把自己雄偉的身軀倒映在江水裏,閃閃爍爍。波濤把這五光十色撕扯得支離破碎,然後急切地把它們扔向遙遠的下遊。
下遊是哪裏?
是清江縣?是清江河與長江的交彙口?還是更加遙遠的大海?
丁剛強對自己說,都是,也都不是。
柳如是來電話了。電話鈴聲打破了夜空的寂靜,也攪動了流淌不息的清江河水。
丁剛強掛斷了柳如是的電話。
他不想被這位美人攪亂自己的思緒。
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和她說些什麼呢?
風起了,涼颼颼的,撩動丁剛強少得可憐的頭發,在無聲的月夜裏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