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不清的月色和橘黃的街燈像冬天裏的一場大雨,澆得葉子的心裏一片濕淋淋和嗖嗖的涼,身上的肉呀骨頭呀血液呀像被誰掏空了抽空了,整個人變得空空蕩蕩,雙腳踩著的仿佛也不再是堅硬的大街,而是一條長長的棉花莆團,每踩踏一步都沒有實在感,身子失去了重心如風中的一隻氣袋子左右搖晃,橘黃的沒有一絲生氣的路燈就這樣把葉子歪歪扭扭的身影留在了不再喧器的街巷裏。
如果說當初從大嶺村到橫石市是一次充滿幸福和夢想著收獲愛情的美麗旅程,那麼現在葉子在橫石市的每一次尋找雖說也算是愛情之旅,心裏也墊伏著希望與幸福,可是這種希望與幸福中摻進了一絲的悲涼與淒楚。確實與初到這個城市的時候心情有了很大的不同,不要說當時有劉一民陪他一起出來走走,讓他本來很私人化的尋找不再孤獨寂寞,而且每一次失敗之後總有一個新的希望升起。現在他就不能有這種心情了,時間每流走一天,葉子心中的失望就增加一分。因為心裏的焦急,就丟下了很多的活,劉一民對他有意見了,包工頭劉春圓也拋下了話,再不安安靜靜地呆在工地上幹,就把他炒了。
葉子對劉一民的話不放在耳裏,對劉春圓的話也不放在心上,他本來就是來城裏尋找萍兒尋找他的愛情來的,這關係著他一生的幸福,工作沒有了可以再找,而愛情沒有了卻很難再找得到的。那座天天都在不斷長高的大樓壓抑著葉子,一躺到堅硬的床板上,葉子就有被大樓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他真希望雨季可以再來一次,這樣他又可以因為下雨而離開工地想去自己去的地方。
葉子回到工棚裏已是一片打鼾的聲音,工人們一天的勞累和不滿都化在了鼾聲裏。秋月把它帶著微涼的光亮從窗子裏投了進來,照在葉子惆悵的眼窩裏。葉子的手機械地扯了被子遮往身上,扭頭看了看窗外遠遠地掛著的那彎勾月。勾月如刀,一刀一刀地往他的心裏剮。
葉子是在開春後來到工地上的。那時候工地上缺人手,加上有劉一民的推薦,葉子一來到城裏就在劉春圓的工地上幹上了。劉一民是葉子的表叔,葉子來城之前葉子的母親就給劉一民打了電話,讓他在劉春圓麵前給說說話。
劉一民以為葉子是天天看那兩頭牛看膩了才來城裏的,後來發現葉子一有空就到附近的廠子飯店門口一蹲就是一兩個小時,這小子是不是有問題?經不住劉一民好一頓的拷問,葉子才告訴他來城裏打工的真正目的是為了尋找萍兒。葉子來找萍兒的事並沒有對任何人說過,自打萍兒進城後,葉子的心就空蕩蕩的。葉子也要到城裏去。葉子把這個想法告訴了父母。葉子當然沒有說要到城裏去找萍兒,葉子說,我想到城裏去。父母聽了,吃驚地看著葉子。葉子又說,現在還有幾個後生呆在村裏呢,他們都去了城裏。父親把目光收回,看了看母親,然後搖了搖頭,父親說,去城裏幹什,在家好生把兩頭牛看好,牛一年生一個牛犢兒,兩母牛一年就生兩牛犢兒,用不了幾年,就能給你討個媳婦回來。父親不止一次地跟葉子這樣說。父親說這話時臉上泛著幸福的笑容。那時葉子沒能從父親的幸福裏感到幸福,他就是沒想過討媳婦,也不知道他討了媳婦就能變成幸福的人。但自從萍兒進了城,葉子老是睡不著覺,心裏總是晃著萍兒的影子。葉子才知道作為男人是該討一個媳婦的。而他葉子要討的媳婦就是萍兒。
看著葉子一次次的無功而返,劉一民說,你知道萍兒在那個地方幹嗎?
葉子搖了搖頭。
劉一民又問,萍兒做的啥工作?
葉子又搖了搖頭。葉子也不知道萍兒幹什麼來了,隻知道她是來了這個城市裏。
劉一民就把眼睛鼓得比水牛眼還大,你這個混球,若大的一個城市,工廠飯店要人幹的地方多了,比你家兩頭母牛身上的牛毛還要多,城裏的人更是不計其數,像你這樣一家家地找一個個人地看,就是找到頭發全白了全掉光了你也找不到。
對劉一民的斥責,葉子不惱,其實像他那樣的找法也不是辦法。劉一民說的對,一個單位一個單位地去蹲,那得去蹲多少天?再說了,萍兒即使就在這個單位裏,她要是不出來你就算蹲斷了腿也是枉費心機。
劉一民又說,有句話叫做有緣千裏來相逢,無緣對麵不相識。要是你們真的有緣,不用找,上天也會安排你們走到一起來。如果緣份未到,刻意的去找也是枉費功夫。電影《向左走,向右走》中的那兩個主人公就住在同一幢樓裏,但他們住的方向不同,總也無緣相見;他們也經常去尋找對方,並且在同一個時間裏到達同一個地方,由於一個向左一個向右地尋,方向不對,也總是碰不上。這就是緣份,找得到找不到全看你們的緣份了。
葉子點了點頭,劉一民說的在理。他也看過《向左走,向右走》這部片子,人要相逢,有時候真的需要講緣份。葉子說,那該怎樣才能找得到萍兒?劉一民瞟了瞟葉子,答非所問地說,葉子你上街都往哪裏逛?葉子對劉一民的問題有些不解,還是老老實實地作了回答,也就是逛逛商場四處地走走了,反正那裏熱鬧往那裏去,劉一民拍拍葉子的肩膀,有空你就到街上,那裏熱鬧往那裏尋,說不定那天就看到你的萍兒了。葉子聽了,恍然大悟,對劉一民也就更加的佩服和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