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野赤醒來時,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他呻吟了一聲,就象受到驚嚇般的猛然坐起,雙手忙亂地舞動,象在找著趁手的家夥。茫然四顧,卻見野口龍之介已在一旁架起炭火,正專注於煮水烹茶,眼神低垂,表情平淡若水,一切恍如未覺。
奧野赤的神色頓時變得恭謹異常。因為傷痛的緣故,他反過一隻手,撫著後背的受傷部位,不時咧開大嘴絲絲吸氣。同時,他還試著向後拉抻著身體,盡量想能夠坐得更直一些。野口深樹低著頭,於旁正襟危坐,心裏多少有些緊張。
“嘿!”奧野赤粗魯地對他一仰脖子,眼睛瞪得快要掉下來。
“下手這麼狠,你是不是非常不喜歡我!”
野口深樹趕緊行禮,“對不起,前輩。請您原諒我的魯莽。”
“你是第一個敢砸我的人,這次非宰了你不可!”奧野赤毛絨絨的大手迅疾抓住了他的領口,野口深樹被驚得魂飛魄散。出人意料的是,他卻冷不丁地爆出一串大笑,震得耳朵嗡嗡作響。鐵鉗似的大手也旋即鬆開,並使勁地搓起自己的脖子來,“算了!下次找個小點的花瓶。”
“可以了,阿赤!”野口龍之介此時一臉嚴肅,“這次出去,見到了會長沒有,他有沒有說到具體的意見?”
“是!老帽。”奧野赤趕緊雙膝並攏,在榻上對祖父行了個禮,恭敬答道:“因為事情有所變化,會長這次沒有安排跟我見麵,但是會長透過紅楓遞出消息說,讓您務必處處小心。另外還說道,東條勇子昨天已和板垣正進行了秘密會商,看來兩人合流是肯定的了。這段時間,他們一直對會長施壓,會長並未多加理會,但是這次好象有所不同,紅楓說東條勇子如果利用跟遺族會極深的淵緣和日益擴大的影響力,要動員百餘名國會議員向會長正式提出彈劾,也是完全可能的。所以,會長的意見是,在這種情況下……”
“看起來,情況是乎愈發嚴重了。橋本也有難處啊……”野口龍之介歎了口氣,打斷了奧野赤,“東條勇子,是東條英機的孫女嗎?”
奧野赤點點頭,“這東條勇子默默無聞了50多年,如今卻象吃了興奮劑一樣,在遺族會上串下跳,政治影響力恐怕快要超過會長了。”見野口龍之介若有所思,他忍不住說道,“老帽,這種情況下,您看我們還要不要……”
野口龍之介好象看穿了他的心事,“不用擔心!我心裏有數,一切還是照原計劃進行!”野口龍之介盯著奧野赤足有半分鍾,見他惶惑不已,於是緩緩說道,“阿赤,你跟我在一起多少年了?”未等他開口兀自說道,“記得第一次看到你,是在歌舞伎町一番街上,你被一幫中國混混圍住。當時你七歲,他們至少二十來歲。你小小年紀又被打得滿臉是血,卻不肯跪地討饒,讓我覺得很吃驚。”
奧野赤深深一躬道,“老帽,當時如果不是您,我可能不會活到現在。”
“這就是機緣。打人的是洪澤堂的會眾,恰巧又被我這個洪澤堂的當家撞上了,你說這不是緣份是什麼?”野口龍之介歎道,“阿赤,雖然你有不可改變的缺陷,但我還是對你寄托了很大的希望,我希望你明白這一點。”
奧野赤眼眶濕潤,顯然在克製著自己的情緒。“我有件重要的事,你必須辦好。”野口龍之介指著野口深樹道,“你要答應我,不管發生任何事,你都要照顧好深樹。”奧野赤立刻恭敬地應承道:“是!老帽您放心,阿赤就算豁出性命,也要保護深樹少爺的周全。”
野口龍之介麵含嘉許之意道,“另外,就算天坍下來,也不能讓深樹加入幫會,這一點很重要!你明白嗎?”奧野赤連連點頭。野口龍之介眼睛看向花木正榮的庭院,緩緩說道:“洪澤堂現在怎麼樣?林坐堂將各地堂口的人手都安排好了嗎?阿赤,我們目前隻需做足功夫,以逸待勞,相信他們也隻是虛張聲勢。隻要大行社不是太過份,就盡量不要發生正式衝突吧。”
“是,老帽。您的意思我已經傳達給林坐堂了。”奧野赤再次一躬到地。
野口深樹坐在一旁如墜雲中,聽不懂他們究竟在說什麼。但他知道,這件事一定與這兩天發生的事情有關,而且情勢已經越來越嚴重。
“爺爺,奧野前輩。”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二人沒料到他會突然開口。見二人目光投射過來,野口深樹趕忙說道,“我剛到的時候,看到了酒井俊一,就是那個襲擊千葉教授的槍手也到了多摩市。”
野口龍之介與奧野赤相視一笑,但卻對他的話不作理會。
一旁泥壺中的水已燒開。野口龍之介挺直腰身,對奧野赤做了個請的動作,奧野赤“嗨”地一聲,忙將屁股挪到榻上的小幾前,恭敬地坐好。野口龍之介擺開茶具,燙碗、裝茶、洗茶、抹茶等程序一氣嗬成,相當嫻熟流暢。然後鄭重其事地將茶端給奧野赤,奧野赤按禮儀雙手接茶致謝,小心翼翼地三轉茶碗,輕輕地品酌之後,再將茶杯遞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