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幻的手一按到門,門就響起了紮耳朵的吱一聲。
門開了。
一股大風直灌進門內,在屋子裏打著轉轉,仿佛是一朵小小的旋風,盛開在屋子中央,以真發現這是一塊潮濕的泥地,黑黑的,卻不見一點飛塵,就象是童年記憶裏的屋子,那時候,一般的人家的屋子都是簡陋的,簡陋得是連一塊磚都沒有,不要說地板了。屋子隻有一塊本色的泥地,勤勞的人家清掃地一星灰塵都沒有,而懶人家卻是一片狼藉。
幻拉了以真的手,一步邁進了小屋子高高的門檻,站在門裏必恭必敬地說:“婆婆,我們來了。”
以真站在屋子裏,定睛一看,屋子裏卻是空蕩蕩的,不要說人,連一個影子都沒有,哪有什麼婆婆。
“哈哈哈。”屋子裏忽然響起刺耳的笑聲,就好像是一隻老鴉在笑。隨著笑聲,屋子裏顯現出一個淡淡的影子,這影子,顏色越來越深,越來越濃,終於在空氣裏凸現了出來,哦,原來一個老婆婆。
以真看了一眼老婆婆,卻不忍心再看第二眼。這老婆婆,如果用一個形容詞來形容的話,那就是噩夢,那是一位長得如同噩夢一般的老婆婆。聽她的聲音,覺得很紮耳朵,但當看到她的樣子,你會覺得自己的眼睛都是多餘的。這老婆婆,怕是比孤獨的敲鍾人卡西莫多還要醜陋三分吧。
老婆婆傴僂著身子,慢慢地挪動著步子,一寸一寸移了過來。隨她前行,一股濃烈的千年老人臭飄了過來,強烈地衝擊著以真的鼻子。
“好臭哦。”以真忍不住要嘔吐了出來,但看見幻卻仍然是一副恭敬的模樣,以真不敢表露出來自己的感覺。太可怕的老婆婆了,一頭張揚的白頭發,一根根都直豎豎地紮在頭上,臉狹長狹長的,中間還高高凸起若幹個暗紅暗紫色的大包包,細細的眼就掩藏在這些大包下,合不攏的嘴巴始終流淌著連綿不斷的口水,這口水散發陣陣濃烈的氣味。實在是太可怕了。
但是以真不敢把自己的情緒表露出來,隻低眉順眼地站立在一旁。
幻也恭順地說:“婆婆,我把以真帶過來了,交給婆婆吧。”
婆婆一顛一顛地挪移著自己的步子,終於移到以真的麵前,她用一隻長著累累皺皮的手,撂起眼前的大包,仔細端詳著以真,終於露出一抹可怕的笑容:“好俊的女子呀,哈這回她怎麼會大發善心,把這個俊女子送給我呢。”婆婆的眼光上上下下掃視著以真,宛若姑姑那冰冷的眼光,以真的脊背又開始癢了,一身又暴起來大顆大顆的雞皮疙瘩,掉落下來掃掃足足有一畚箕吧。以真直覺感到,這個婆婆好像比姑姑更可怕。
可是,以真接下來卻聽到幻說:“婆婆,我把以真交給你了,我走了。”婆婆大手一揮:“走吧走吧。”以真的心裏鬱悶得直呼喊:“不要,幻,請你不要拋下我。”
可是,幻卻不是那個熟悉的幻,他仿佛變了一個人,板著一個臉,悄無聲息地退下。隻是以真看不見的是,幻走出門外,頻頻回頭張望著,那眼裏流露出的一絲難以斷絕的留戀。
幻走了,隻留下以真在婆婆那裏,以真手足無措,傻傻地呆立在潮濕的泥地中央。而婆婆卻一個人轉身傴僂著腰,一聲接一聲咳著一步一步挪到那屋子的牆角裏,以真的目光追著婆婆,不由自主地跟著走到了牆角處。
“小娘,你自個兒先呆會吧,愛做啥就做啥,不拘謹哦。”婆婆摸索著找到一把古老的太師椅,順勢坐下,這小小的動靜已經把這個老婆婆累得夠嗆。她一邊窩在椅子上,一邊用低啞的嗓音嘀咕著:“可我把累壞了,我可要先睡會。”婆婆把整個身子都窩在椅子上,美美地睡了起來。很快,如雷的鼾聲就在屋子裏響了起來,象鼓點一般,敲打著以真的耳膜。
以真很茫然,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裏,不知道做什麼好。隻好依著婆婆的椅子坐在潮濕的地上,傻傻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等以真坐定了,才發現這漆黑的屋子裏竟然有窗,在對麵的牆上有個高高的小小的窗子,就象農村的老式屋子,房間很大,很深,很暗,因為窗子都是極小的,裝有小小的玻璃用來漏光,俗稱明瓦。現在以真看見那扇高高的窗子裏有天光漏了進來,是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