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電台裝進骨灰盒(2 / 2)

\t老鐵詫異地打量了他一眼,心想,這個遊擊隊長生存能力可真強。反問了一句:“外甥,可以嗎?”

\t“很好,但你不是我的親舅舅,是我媽媽的堂哥哥,她有好幾個堂哥在外省,我們出川以後,就住在宣城的一個堂舅舅家裏,可是他們家……”孩子的臉上五官痛苦地抽搐了兩下,突然又浮現出一絲調皮的笑容,“說不定,我們把爺爺能胡弄過去。”

\t這孩子真是機敏過人,兩個成年人交換了一下眼神,老鐵卻說:“我們對外可以說我是你舅舅,但我對你說,我是你父親的勤務兵,在廣德,是你父親英勇犧牲的見證。”

\t“那更好。送我們回川的,也有父親的手下,還沒到武漢,就被日軍的飛機炸死了……船上有時間,我們排練一下。”說到這裏,他又拉著老鐵的手,“你還要刻苦練習四川話,我們巴山蜀水的人,走遍天下都不忘川音。”

\t“要得。”跑碼頭的人,誰不會講幾句四川話?老鐵的回答,還真帶有濃鬱的川音。

\t“舅舅——”孩子大叫一聲,撲到老鐵的懷裏嚎啕大哭。

\t這麼快就入戲了,陳明還沒適應過來,老鐵卻抱起孩子,眼淚一滴一滴淌到孩子的臉上。

\t那些從水裏撈上岸來的人,有的躺著呻吟,有的坐著發愣,有的跪著哭泣,隻有幾個男人脫下衣服在那裏曬,遠遠地望著這邊,有人也淌眼淚了。

\t鍾雷鳴轉過身來,背對著他們坐在地上,從脖子上把鑰匙取下來,把箱子打開。

\t箱子也被打穿了幾個眼,裏麵的衣服褲子都打濕了。他先搬出父親的骨灰盒,把他爺爺寫著黑字的那張大白布取下來,晾曬到大石頭上。

\t然後,取出一件白襯衣,就用襯衫擦箱子,把箱蓋上下左右全部擦了一遍,那上麵的血跡和碎肉都沾到白襯衣上麵了,原來深褐色的血塊,又沾上星星點點的雜色,這才團起來,包裹在有血跡的軍裝裏。

\t做這一切的時候,那麼莊嚴肅穆,眼睛裏閃著火苗子,沒有一滴淚水。陳明的眼睛也澀了,孩子卻一聲不吭,最後才歎了一口氣說:“回到重慶,我把它們埋起來,就等於讓父母合葬了!”

\t這句話,說得兩個男人內心酸楚至極:知道這孩子長大了,見他繼續在整理箱子裏別的東西,忍著內心的痛苦,走到一邊去說話。

\t不多久,孩子走過來對老鐵說:“箱子空出來了,把你的東西放進去吧。”

\t老鐵這才取下背包,別看他是鏟煤的,那才叫一個仔細,所有的東西都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沒有一點潮濕。打開油布包,裏麵有一些換洗衣服,還有一個用油紙包紮得整整齊齊的東西,跟骨灰盒差不多大,但是比骨灰盒重多了。

\t三人走到箱子邊,看見裏麵已經整理得整整齊齊的了。老鐵把盒子與鍾天成的骨灰盒放在一起,那寫著“死”字的大白布已經幹了,再用它包裹起來。

\t蓋上箱子,鍾雷鳴上了鎖,把鑰匙給老鐵:“鐵叔叔,這鑰匙您帶著,我知道,您的東西更重要。”

\t陳明心頭一熱,仰望天空,竭力讓自己的淚水不流下來。

\t戰爭,讓每個人都變了,孩子成熟了是好事。他媽的,自己怎麼卻變脆弱了?

\t老鐵從衣服包裏再取出一個小口袋,裏麵居然是鍋巴,每人分幾塊,填了肚子。晚上,他們就在河灘邊過夜,老鐵寬大的胸懷,給戰亂中苦難的少年一個溫暖的夢鄉。

\t第二天上午,民生公司來了條木船,才接到這些死裏逃生的人,晚上回到武漢。輪船公司承諾,讓他們休整一下,將送他們到宜昌去等進川的輪船。

\t陳明完全可以趁這個機會再上船,輪船哪怕從武漢直達重慶,也會靠岸宜昌的,但是剛剛到武漢碼頭,他就得到情報,他手下的大胡子遊擊隊員被特務暗殺了。

\t印子抓著方向盤的手始終抖動,不知是怎麼把車子開回去的。

\t自己殺人了,而且是有計劃有預謀的殺人。嚴格地說,是兄妹倆合作殺人的。哥哥讓她帶著那麼些仁丹廣告出來,本來就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就因為數量大才用車子裝,就因為時間緊才讓她親自開車,因為攻打田家鎮迫在眉睫。

\t哥哥就是這麼對自己說的,可這一切,都不是送人命的理由。

\t裝扮成闊太太,隻是為了掩人耳目,沒想到猝不及防就遇見了盤查,這麼明顯的日本特務的證據,要被發現了隻有死路一條。沒有辦法才丟卒保車,踏進車子的時候,她明顯看到樹上掛著一條腿,還滴著鮮血,說不定就是剛才另一個特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