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辦法，”陳明轉過身去，下巴朝那個少年抬起來，“那口箱子，裝的是他父親的遺物，還有他父親的骨灰……”
\t老鐵點點頭又搖搖頭：“箱子，可以利用，但是，要瞞著那個少年吧！兩黨即使這種蜜月期間，也有人同床異夢……“
\t“但這個少年已經是中學生了，他有是非明辨能力，看出我是新四軍，還和我很親近。”
\t“你的東西和人呢？”
\t“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身？”陳明想起自己身上帶的蠟丸，裏麵是三支隊給民生公司的欠條，始終沒進過水，於是說，“還真是的，我們過平天湖的時候船翻了，全部掉進水裏了，幸虧已經靠到湖邊，除了那幾個土匪，後來都碰見了，你說是不是老天保佑？”
\t“船長也碰見了？”
\t“嘿嘿，打過交道，沒輸在他手裏。”說到這裏，陳明非常嚴肅地對老鐵說，“船長是軍統的一個小頭目，若你以後碰見了，小心提防哈。”
\t老鐵也不做聲，陳明盯了他一眼，發現自己的所說是多餘的，就轉身向後走，邊走邊告訴他，自己編造了他父親死亡的情況……
\t老鐵說：“你幹嘛要編造呢？”
\t陳明說：“抗日戰爭中，國共兩軍都死了那麼多人，誰能說得清誰是怎麼死的？讓他父親死得光輝偉大，也給孩子樹立一個榜樣……是不是你是當父親的人，就比我多幾分柔情？”
\t“那你就趕緊當父親吧。”
\t“嘿嘿，”陳明突然唱起來，“要打鬼子可就顧不了她……”
\t兩人已經來到少年跟前，就地坐下，陳明這才問他哭夠了沒有？
\t鍾雷鳴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說：“沒有，我要讓鬼子哭才夠了——”
\t“那可不是自己哭就能讓鬼子哭的。”陳明說。
\t老鐵就拉孩子坐下：“老鐵叔叔與陳叔叔不一樣。我支持你哭，想哭多久就哭多久。我的孩子沒你大，假若剛才我在水裏死了，他肯定要哭，我也希望他哭，如果不哭，說明他不孝順……”
\t還說這老鐵是鐵板一塊，卻有點鐵骨柔腸哩。
\t少年卻望著陳明問：“這個老鐵叔叔是幹什麼的？”
\t“抗日的，護送你回四川的。”
\t“可以。”少年不哭了，矜持地說。
\t這孩子，好像誰欠他的似的！大概這就是少爺脾氣吧！
\t陳明說：“以後你要說，他是你爸爸部隊上的。”
\t鍾雷鳴馬上就搖頭：“不可以。”
\t這小家夥，怎麼翻臉不認人？還指望我們送他，就這樣不聽話？靠得住嗎？
\t兩人相視而望，心裏否認著。
\t少年說：“父親他們是川軍，出川都講川話。你講的不是四川話，怎麼能是父親部隊上的人呢？”
\t“我說你小子太糊塗了吧，”陳明橫掃了他一眼，“你的書都讀到牛肚子裏去了？曉得不？你們四川的軍人出川以後全部打散了，分到各個部隊裏麵去了。”
\t“四川出川的兵很多，到處都有，所以才說‘無川不兵’。”
\t這明明還是和他爭辯，陳明恨不得給他一個毛栗子，鼓著眼睛說：“畢竟五個人當中才一個，又不能到處都是吧！”
\t老鐵插話：“川軍就因為作戰特別英勇，所以才得到全國人的認同。”
\t“鐵叔叔說得對，他比你有文化。”少年自豪地挺起胸。
\t陳明也有點詫異：這孩子真還說對了。
\t“好，我明白了，無川不軍，是說凡是英勇的部隊，裏麵都有四川人。他可以住我們家。”
\t老鐵要考驗他一下：“我憑什麼住你家？”
\t“因為我爺爺家有錢，有很多大房子，而且，我們是朋友，你們抗日，我保護你。”
\t“我的東西也要放到你箱子，可以嗎？”老鐵問。
\t“什麼東西？”
\t兩個大男人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說：“抗日東西，絕密的東西。”
\t“可以，當然可以。”孩子緊閉嘴，果斷地點點頭：“好的，我要像保護你一樣保護自己的東西。”
\t“人小鬼大，先把自己保護好吧。”陳明忍俊不禁，可在這個時候笑不出來，卻有一種想要哭的感覺。
\t“孩子，”老鐵疼愛地拍拍肩膀，“到了重慶，我就把東西拿出來——”
\t他馬上抗議了：“別叫我孩子，叫我鍾雷鳴同誌。”
\t“好的，我信任你，同誌。”
\t陳明卻說：“不要叫同誌，他叫你外甥。你叫他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