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拉著手跑了一陣，也擠不進人群裏。
\t“都怪我這不速之客。”喬子琴還有幾分虛弱，跑不動，停下來，“你進去吧，我在外麵聽。”
\t胡曉曉抱歉地望著身邊的人：“哪裏，怪我廢話太多，害得你晚上也沒睡好，你才從醫院出來，還是個病人，看看，你都成個熊貓眼了……”
\t“那就都不要怪，也不要說話，我們聽就是了。”
\t喇叭裏聲音特別有磁力，好像有幾分熟悉，但是通過高音喇叭變了腔調，不能把握。
\t“這可能就是新來的學生領袖，哎呀，可惜，你看不見他，你不知道，他長得好英俊的……”
\t喬子琴對台上演講人的把握又增加了一分，將信將疑地問：“不是你們的同學？”
\t“不是的，也不是我們武漢其他學校的學生領袖，他從江西那邊來的，我們曾經遇到過，一路上招募學生，組織抗日救亡的學生運動，人長得又高大英俊，演講特別棒，還把我們救出來的。昨天晚上我們布置會場，裝擴音喇叭，就是為了歡迎他今天給我們演講。”
\t聽她的口音，似乎有幾分愛慕之意。喬子琴有幾分好笑：“昨晚上怎麼沒撈著時間看看呢？”
\t“人家千多裏路徒步趕來，還有工作的，要回單位去請示後才能到我們這裏來……不說了不說了，你聽，他講得多動聽，詩歌朗誦一樣，還帶點京腔哩。”說著說著她聽癡了，揚起她圓圓的麵孔，微微張著小嘴兒，雕塑一般聽得入神。
\t“五千載文明的泱泱中華，
\t九百萬平方公裏的滾滾黃沙，
\t四萬萬苦難深重的炎黃兒女，
\t９·１８，激起我們國仇家恨的爆發……”
\t才聽到這幾句，她又轉回頭來問：“你說，這是不是詩歌朗誦？呀，比詩人朗誦得都好耶——”
\t有這樣充沛的激情，有這樣悅耳的聲音，難道會是那個笑火輪上的大副？喬子琴簡直不敢相信，可是前麵人頭簇擁，她看不清楚，幹脆離開人群遠一點，廣場邊，有一個花台，她站在上麵去，遠遠望去，台上是一個穿白襯衫的男子，身材潁長，五官模糊，那模樣還真有點兒像。
\t見到人影了，聲音似乎清晰些：
\t“……有多少深沉的文化，就有多少深沉的苦難，有多少深沉的苦難，就有多少不屈的呐喊——同學們，持戟長嘯吧，怎能讓日寇犯我中華？”
\t“你們看見了嗎？父母慈祥的目光，在敵人的刺刀尖下死不瞑目；你們聽見了嗎？姐妹悲愴的哭喊，在敵人的淫威之下窒息；流離失所的人們，在淪陷的國土上喪失了尊嚴；溫暖甜蜜的家園，在戰火中廢於一旦；翠色欲流的田野染成了腥紅的血色；兒童充滿稚氣的歡笑，在血腥彈雨中戛然而止……”
\t“中華民族，已經到了最危亡的時候，華夏兒女，已經到了苦難的深淵邊，我們應該怎麼辦？”
\t“每一個有血性的中國人，都應該記住，我們身上凝聚著中華民族幾千年不屈的精髓，具有正氣磅礴、蕩氣回腸的錚錚鐵骨，充滿百折不撓、自強不息的民族精神，我們有民族的智慧，我們有神聖的使命，我們有茁壯的血根……”
\t“我是中國人，我愛我的祖國；我是華夏兒女，我愛我美麗的家園；我們不想戰爭，侵略者逼迫我們拿起武器；我們追求光明，從未熄滅對黑暗的怒火；我們珍惜生命，更需要用我們的血肉去建築新的長城！”
\t“同學們，在國家危亡的關鍵時刻，鼓起我們的鬥誌、振奮我們的精神吧！我們需要什麼精神？那就是萬眾一心、敢於鬥爭的拚搏精神；那就是不怕犧牲、舍身救國的奉獻精神，那就是艱苦奮鬥、不屈不撓的自強精神……”
\t他每講一段稍微停頓一下，直到掌聲響起掌聲停頓，他又繼續講下麵的。
\t講完之後，廣場上響起雷鳴般的掌聲，跟著一聲聲口號如同狂風暴雨，席卷而來：
\t“愛我中華——”
\t“保衛國家，驅逐日寇——”
\t“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t口號聲此起彼伏，喬子琴也聽得熱血沸騰，情不自禁地舉起拳頭。
\t就在此起彼伏的口號聲中，喇叭裏傳來一個低沉的男中音，是她熟悉的歌曲，是她熟悉的聲音：“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那裏有我的同胞，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t夏勇，真的是夏勇！他怎麼在這裏？正在這個時候，身後傳來了汽車的引擎聲。
\t她聽見了，會場上的人沒聽見，他們都在跟著喇叭裏的人大合唱，怒潮一樣的歌聲淹沒了漸漸駛來的汽車馬達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