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沒有直接驅車趕往酒店,而是先到寇胖子家裏稍作休息。一則是滿身酒味,就這麼趕將過去有些失禮;一則言若海也需要慎重考慮一下該怎麼拜訪那位京城名廚。
雖說直接開口相求,赫五爺看在文仲的臉皮倒是推托不掉,可這樣情麵上委實有點兒過意不去。
言若海向來都極為尊重這些身懷“老手藝”的高人,從大得講,這些人肩負著民族文化重擔;從小處講,就憑他們手裏的絕活兒,也當得起中華兒女一敬。
聽王三說,赫五爺是個地道的老北京。
老北京大多都愛著一張臉麵兒,說得難聽點兒,生活在天子腳下的人,骨子裏都透著一股子大爺勁兒。這理兒,言若海心下通透。
話又說回來,上一世的言若海在京城生長了大半輩子,算來算去,自然也沾染了這些習氣。
他心裏清楚的緊:對付這類人,該有的禮數就該盡到了……
言若海心裏尋思著:既然是拜訪,串門兒可不能空著手,不管是赫五爺還是他自己,肚子裏的禮大著呢。
可合該著送些什麼呢?
禮重了,顯得外道,再者赫五爺是場麵人,哪哪的大場麵沒見過,倒弄得自己眼低了。
可送些普通東西又顯得寒磣,給人家的感覺好像不尊重似的。那可就失了禮數,徒遭輕視。
車行半路,這正琢磨著呢,言若海一晃眼突然瞧見了路邊兒的“稻鄉村”點心鋪,心裏一喜,忙叫寇胖子把車停在路邊。
稻鄉村在老北京點心鋪裏可有一號,算起來百年的老字號了。現在應著潮流,分店都開到X市來了。
“老大,你不是想……”王三瞧了一眼稻鄉村,心裏泛著嘀咕:想了這麼久,敢情就想弄點這玩意?這不是糊弄人嘛。
“等我一會兒,我去打個‘蒲包兒’。老北京,這禮節正合適。”言若海嘿嘿一笑,放下心中的包袱,徑自走進店麵。
唐英也算打小在京城生長,聽話兒,先是一愣,接著撲哧樂了:“蒲包兒?我都多兒年沒聽這老詞了。都什麼年月了,現在到哪兒淘換這東西去?”
果不其然,言若海興衝衝過去,垂頭喪氣出來。手裏拎著兩個點心匣子,心裏還在回味剛剛進店後所遇的尷尬。
車接著往前開,唐英瞧見言若海臉上黯淡,覺得不說話嘴巴癢癢,拿手捅了他一下,跟言若海逗起嗑來:“言哥,這點心匣子裏裝得是‘大八件’呀,還是‘小八件’?”
言若海打了個愣兒,咧了咧嘴苦笑道:“別提了。還大小‘八件’呢?看來如今兒這晚,是沒人懂這個了。不過,禮數算是盡到了。天事人命,該怎麼著怎麼著吧。”
廖展踅摸了半天,看了看唐英,又看了看言若海,實在不知道這兒是打得什麼啞謎。“我說,費這老大的力氣繞來繞去的,不就是個廚子嗎?值得嗎?”
“赫五爺在旗,家裏世代都在京城‘勤行’裏混。那可真正是個‘爺’,他先輩曾經被慈禧老佛爺封過禦前‘他坦’,八珍席的絕活就是這麼傳下來的。”唐英往後背一靠,衝著廖展一笑,“言哥煞費苦心地唱這麼一出,你覺得值不值?!”
“勤行我倒是懂,通俗點兒說就是廚藝界嘛。嘿嘿,‘他坦’是什麼意思,我就渾然搞不清楚了。”廖展摸了摸後腦勺,笑道。
唐英見就連言若海都被自己的話由吸引過來,不免心下得意,裝腔作勢地清了清嗓子,“也怪不得你們不明白,‘他坦’是滿語,原意是獵人打獵時在山上搭的臨時棚子,後來意思變了。
說白了,就是老佛爺身邊,專門給她開小灶的廚師。‘他坦’不但能做小吃,有白案的功夫,還會炒菜,操......
練‘紅案’。
當年宮裏有禦膳房,專管宮廷飲食。其實,皇上和皇後吃的禦膳,每天都有一定之規,並不考慮皇上的口味兒。
有時候,山珍海味上一大桌子,皇上也許隻動一兩筷子,便撤了桌。所謂的‘滿漢全席’,隻是民間的一種說法,皇上皇後根本就沒吃過。因為清宮內務府禦膳房檔案裏根本查不出來有滿漢全席的記載。
老佛爺在宮裏的地位至高無上,禦膳房抄的菜,她往往覺得不可口兒,所以單設了‘他坦’。”
話說著就到了酒店門口,門童引著停了車,幾個人朝裏走去。
這一進去,就是一個多時辰。再出來的時候,赫五爺親自把言若海送到了酒店門口。
言若海算是把準了赫五爺的“脈象”,把老爺子伺候得舒舒服服。老爺子也不含糊,人對他好,自然要以禮待人,倆兒老北京顯得熱絡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