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說劉秀

曆史傳奇

作者:韋尚田

第一回 侍女得寵成貴妃

皇親失勢為賤民

樹有根,水有源,劉秀身世沒瞎編。要說劉秀是漢室的後裔絕對是有據可查的,盡管他的來曆蒙著一層不怎麼光彩的陰影,但絕不像東漢末年的劉備,家境貧寒到上街賣草鞋,還愣說自己是什麼誰也刨不出根兒摳不著底兒的中山靖王之後。

話得從頭說起。自打劉邦開創了大漢基業,當了高祖皇帝,生了文帝劉恒,劉恒生了景帝劉啟。有一次,劉啟喝醉了酒,要一個妃子侍寢。皇宮裏三宮六院七十二偏妃,還有上千的宮姬,雖然名分不同、地位不同、等級不同,但都是皇上一個人的媳婦。這麼些女人陪皇上一個人睡覺,一人一次也得輪幾年。怎麼辦呢?皇宮裏製定了一個看似非常公正的法子,那就是翻牌兒——把嬪妃的名字寫在一個小竹牌上,每天由值日官去翻牌,翻出誰的名字,誰就讓皇上臨幸。皇宮裏的嬪妃們一個個都饑渴得百爪撓心,做夢都盼著能和皇上睡一覺呢,要是萬一再打上個龍種,那就會母隨子貴,一步登天。但是,她們都是青春妙齡,每月自然都會來潮。為了避免在這個特殊的期間被抽中,來潮的女子都要請假,不然的話,真碰上在這個節骨眼兒被叫去伺候皇上,那可是大逆不道、罪在不赦。那時候,宮裏的女人來事兒都羞於說出來,就采用了一個很特別的辦法:誰來事兒誰就在眉間點一個朱痣。

事情也真趕得巧,那天程姬正來事兒,她以為宮裏那麼多人,輕易不會抽到她,就忘了點朱痣。

程姬也真夠倒黴了,一腳踢出個屁——趕點上了,那天翻牌偏偏就翻到了程姬頭上。程姬當時就嚇得魂飛魄散,差點癱倒在地。眼瞅著皇上就來了,躲也躲不了,跑也無處跑。人到急眼的時候,啥招兒都敢使。她靈機一動,讓她的侍女唐兒換上她的衣服,來個狸貓換太子。宮裏那麼多女人,一個個都如花似玉,皇上平時都不記得誰是誰,這工夫醉眼蒙矓,看誰都是一個人倆影,更分不清誰是誰了。

事情就出在唐兒身上,像她這種身份的侍女,在宮裏一輩子也撈不到和男人親近的機會,更別說讓皇上臨幸了。唐兒做夢都想不到會有這樣的美事降臨到自己的頭上,這一宿她使出渾身解數,顛上倒下折騰起沒完。皇上酒醒了,看到一個千嬌百媚的小女子趴在他的身上,櫻唇帶露,燕語吟情,粉乳吐香,玉蕊初開,把他舒服得骨鬆體軟、飄飄欲仙,緩了半天精神才有氣無力地說:“好個程姬,想不到你能把朕伺候得這樣舒服,朕今晚還要來你這裏。”誰能想到,唐兒早把程姬的叮囑扔在腦後,她不但撿著便宜還賣乖,還要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打一個翻身仗。她摟著皇上的脖子,小嘴貼著皇上耳朵,撒嬌地說:“我不是程姬,是她的侍女唐兒。”皇上一骨碌爬起來,瞪大了眼睛直盯著她說:“什麼,你是侍女,怎麼竟敢大膽冒充程姬?”唐兒跪在地上,大著膽子把事情說了一遍。程姬也跪在一旁,直勁兒磕頭認罪。

皇上半天沒吱聲。皇上睡了一個侍女,這事要傳出去,好說不好聽,那也太沒臉麵了。但生米已經煮成熟飯,到了這地步怎麼辦呢?景帝陰著臉、皺著眉、拉著長聲說:“事已如此,朕念你們都沒有壞心,就這麼辦吧!從今日起,你們就來個大掉個兒,唐兒由侍女升為宮姬,程姬改為你的侍女。”

金口玉牙,說啥是啥。一宿的工夫,程姬和唐兒的命運就來了一個根本性的大轉變。

無巧不成書,唐兒跟皇上就睡了這麼一覺,偏偏就打上了龍種,生下來一看,還是個帶把的。別管是娘娘、偏妃,還是宮姬,誰給皇上生下的兒子,都是皇子。母隨子貴,唐姬立馬又升了一級,成了唐妃。

景帝一共養了十四個兒子。皇上雖然不怕兒子多,但總有喜歡不喜歡的。唐妃生的兒子名叫劉發,說不上為什麼,景帝就看不上他。按照高祖定下的規矩,除了一個大太子要繼承皇位,其餘的皇子都要分發到外地去當王,劃給十幾個城郡當領地,自成一個小國。王的兒子都封為侯,再從王的國土裏分出一些城郡當侯的領地。王有幾個兒子就把王的領地分成幾份。等到侯再生的兒子,基本上就沒有城郡可分了,隻能出去做官。那是一級一級越傳越小,從太守到都尉,再到縣令,往下,那就是地方大戶富豪,弄不好就成了平民百姓。劉備窮到編炕席、賣草鞋,還自報家門是中山靖王之後,能有那麼多人被他忽悠住,真還不是一點根據都沒有呢。

景帝把劉發封為長沙王,把他們母子打發走了。長沙那地方又小,人口又少,偏僻閉塞、貧窮落後。在景帝的十四個兒子當中,頂數劉發分封的領地最小又最不好。

有一年,景帝過生日,兒子們都趕回來慶賀。酒宴當中,兒子們為了討得老爹高興,一個個都爭先恐後地出來獻藝。漢朝以前的宮廷裏都流行跳舞,不論是皇妃還是宮女,都要先學會跳舞。戚夫人會用無聲無語的輕曼舞姿化解漢高祖的憂慮焦躁,趙飛燕會用掌上跳舞的絕技討得漢成帝的專寵,李夫人會用以詩伴舞的魅力激發漢武帝平定邊關的壯誌。很多美人都是靠優美的舞姿博得皇帝的歡心。皇宮裏隻要是有什麼喜慶的事情,都會用宮裏專門的舞女隊來獻舞,就連皇上吃飯時都要一幫美女彈琴弄管、載歌載舞。在這樣的環境中,宮廷裏的男人也都喜歡以跳舞為樂,以會跳舞為榮。皇上的兒子們自然個個都是跳舞高手。趕上來給老爹祝壽,一個個都想施展平生最大的本事,以圖討得老爹的歡心,有的一邊吟詩一邊跳,有的一邊唱歌一邊跳。景帝樂得嘴都合不上了,連連開啟金口,對每個兒子都進行獎賞,不用說,都是宮裏的金雕銀飾、奇珍異寶。

輪到劉發上場給老爹跳舞,可他隻是往上舉了舉手,甩了甩袖子,跺了幾下腳,身子轉了半圈就停下了。景帝問他:“你怎麼不跳了?”劉發抱著手說:“兒臣跳完了。”那十三個兒子頓時一陣哄堂大笑。景帝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指著劉發沒好聲地說:“你這是在哪兒學的舞蹈,也敢拿來給朕祝賀?”

劉發連忙跪下,不緊不慢地說:“兒臣豈敢讓父皇不高興,怎奈兒臣在那地方太小,轉不開身,故而隻能跳成這樣。”

景帝的那些兒子齊聲吵嚷道:

“劉發他分明是對父皇不敬,有意前來搗亂!”

“劉發他如此蔑視父皇,一定要重重懲治!”

“不要說了!”景帝站起身,來到劉發麵前招手說道,“你起來吧!朕知道你受了這麼些年的委屈,卻不爭不辯,實在難得。朕今天要額外獎賞你,把武陵、零陵、桂陽三郡都賞給你!”

想不到天上真會掉餡餅,劉發的長沙王從領地最小,一下子變得在他們哥兄弟中最大。

劉發生了兒子劉買,劉買把家遷到南陽郡蔡陽縣白水鄉,封為舂陵侯,就把白水鄉改叫舂陵鄉。

劉買生的兒子叫劉外,當了鬱林太守。劉外生個兒子叫劉回,官至巨鹿都尉。劉回生了兒子叫劉欽,當了南頓縣令。劉欽生了三個兒子,最小的就是劉秀。那幾年,南頓附近連年鬧災荒,莊稼歉收,老百姓的日子很不好過,原本縣令的俸祿是黍米一千石,已經減為六百石。偏趕劉秀出生那一年,風調雨順,莊稼長得格外好,一棵黍米竟然長了九個穗。劉欽就給兒子取名秀,字按黍的諧音為文叔。

劉秀長到笨笨哢哢能走的時候,就特別喜歡種莊稼。縣衙的院子裏有一些空地,劉欽就叫家人都種上了蔬菜和莊稼。靠著那六百石俸祿養活一大家子人,日子過得挺緊巴,種點菜和糧食總能減少點開銷。

劉秀每天都到地裏去,不是拿著小鏟子給莊稼除草,就是端個小葫蘆瓢給菜苗澆水,忙活得滿臉是汗,他也不嫌累。

不窮也不富的日子就像一條無聲無息、無波無浪的小河一天天平靜地流淌過去。

劉秀長到九歲那年,劉欽突然故去,家裏一下子斷了生活來源。無奈之下,劉秀的母親把他送到了在南陽當縣令的叔父劉良那裏,一個是能緩解一些家裏的生活壓力,另一個也是讓叔父教他讀書,九歲的孩子該學習四書五經了。

劉秀在叔父那裏呆了三年,劉良真把他當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誰知好景不長,王莽篡權,當了攝皇帝以後,下了一道旨令,凡是跟劉氏皇室沾邊的人一律免職,不許為官,劉良的縣令自然就當不成了。沒辦法,劉秀全家就跟著劉良都回了老家——白水鄉。

這正是:

宮廷自古糗事多,

奇聞怪事難細說,

亂世盛世同台戲,

南朝北國一支歌。

第二回 劉秀善意救弱女

胡天惡心抓壯男

一輛老牛車慢悠悠地走在鄉間土路上,車上裝著十幾袋穀子。車前,牽著拉車黃牛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壯漢,車後跟著兩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打扮得都像個讀書人。這條路是從舂陵通往縣城新野,總共不過四十裏,他們從早上太陽一出山就上路,走到快正午才看見縣城的輪廓。

走在車前的這個壯漢叫劉謖。車後跟著的兩個讀書人,長得個高、麵目清秀的是劉秀,長得矮胖白臉的是劉玄。

劉秀從打十二歲回到老家舂陵,就一邊跟著叔父劉良讀書、一邊跟著大哥劉習武,其餘的時間還是幹他自小就愛幹的事——和家人去村外的田裏種莊稼。

十八歲的劉秀給人的印象是老實、厚道,話語不多,從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是個有著高貴血統的皇室子弟,倒像一個精明能幹的莊稼後生。

劉秀家的地都挨著白水河。這幾年,白水河一帶的莊稼都歉收,很多地塊都沒人耕種了,唯有劉秀家的地年年都是好收成。

劉秀的大哥就知道聚集門客、練武習兵,準備幹一番光宗耀祖的大事業,除了花錢,一個銅板也掙不來。家裏的開銷就仗著用地裏打下來的糧食換錢。

剛到初秋,新糧已經打下來。劉秀跟母親樊夫人說:“聽說縣城裏糧食很貴,我想拉一車新穀進城去賣!”

樊夫人說:“城裏的糧價是比鄉下高,你到城裏去賣,是能多賣倆錢,可你長這麼大,還從未進過城,你一個人去,為娘放心不下!”

劉秀說:“我都這麼大了,還怕啥?再說,我姐姐家就在縣城裏,我還從未去過呢,賣完糧正好去看看我姐呢。”

這時,劉領著一幫人正要出去練武,劉謖走過來說:“伯母,文叔兄弟要進城,我陪他去!”

劉謖是跟劉非常要好的朋友,跟劉家多少還沾點親,年齡比劉小、比劉秀大。樊夫人知道他為人耿直,武功又好,就瞅著劉說:“兒,你說,讓他們去行嗎?”

在這個家裏,劉是長子,自打劉欽去世後,家裏的事大都由他做主。他比劉秀大十歲,在他眼裏,劉秀始終都是個隻知道擺弄土坷垃玩的孩子。

他隨口說道:“有劉謖跟著,他要去就去吧,就當進城玩玩,有啥事,他姐夫會照應的。”

劉玄從人群裏躥出來,拉住劉秀的胳膊說:“文叔兄,你要進城,我也去!”

這個劉玄也是劉家的子弟,跟劉秀同歲,生日比劉秀小幾個月。他的曾祖父和劉秀的曾祖父是同山弟兄。雖然上幾輩都沒有做官,但是都善經商,家境很是殷實。劉玄不喜讀書,整日遊手好閑,是個典型的浪蕩公子。

劉玄的家和劉秀的家相距不過四五裏,平日裏也有來往。劉玄的老爹劉子張看見劉率領宗室子弟練兵習武,胸懷光宗耀祖之誌,就把劉玄送過來,叮囑劉嚴加管教。劉玄雖說沒心思練武,但也不敢亂走亂動,這種日子可把他憋悶壞了。

劉秀不喜歡劉玄,他撥開劉玄的手,說:“我是進城去賣穀,不是去玩,你跟著幹啥?”

劉玄說:“你去賣穀,我也去賣穀!”

劉陰沉著臉說:“你連數都不會數,能賣什麼穀?”

劉玄躲在劉秀的身後,膽怯地說:“我不會賣,讓他給我賣,賣多少錢都行。”

劉還要說話,樊夫人把他攔住了,笑著說:“好了好了,孩子們沒進過城,就當去玩一回吧!”

母親這樣說了,劉和劉秀都不好再說啥。

第二天一早,劉謖套好了牛車,裝了半車穀子,來到劉玄的家。劉子張聽說兒子要進城去賣穀,先是吃了一驚,自己的兒子是啥料,當爹的自然很清楚。可是當他聽說是跟著劉秀去,心就托底了。他知道劉秀表麵上不多言不多語,心裏卻非常有數,很會算計,跟他去賣穀,肯定能夠長些見識。至於賠賺,半車穀子對他家來說,純粹就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劉子張叫人把穀子裝上車,對劉玄說:“讓你進城,你可得務必要聽文叔的話,千萬不能亂跑亂鬧,招惹是非!”

劉玄哼哈地應著,車還沒走,他早已跑了。

一路上,劉玄不停地問著:“文叔兄,你知道城裏都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嗎?”

劉秀始終沒理他,一個是不願意和他說話,倆人說不到一塊;另一個是劉秀也沒去過縣城,真不知道哪有好玩的地方。

牛車一進了城門,劉玄的兩隻眯縫眼瞪得溜圓,這瞅那瞅,好像不夠使了。

離城門不過百十米的地方就是一個集市。偌大的集市裏空空蕩蕩。劉秀感到有些奇怪,對劉謖說:“怎麼一輛賣糧的車也沒有?”

劉謖說:“管他呢,沒有更好,咱們的穀子能好賣,還能賣上大價錢!”

劉玄樂顛顛地說:“既然穀子好賣,劉謖哥你自己賣吧,我和文叔先去玩會兒!”

劉秀瞪他一眼,說:“要玩兒你自己去,我得把穀子賣了!”

牛車剛走到集市邊上,旁邊忽然跑過來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穿著一身破舊的衣裳,頭上還紮著縞巾,一手舉著口袋,一手舉著幾枚刀幣,跪在車前,乞求地說:“大叔,行行好吧,賣給我一點米吧!”劉秀嚇了一跳,忙把小姑娘扶起來,說:“你拿錢買米,用不著這樣。”

小姑娘悲淒地說:“這裏已經很多天沒有賣米的了,我娘和小弟弟連病帶餓都死了,我爹也餓得躺在炕上起不來了,我把家裏的東西都賣了,就換這幾枚錢,可聽人家說,這錢不好使了,我一點吃的也買不著。你救救我們,哪怕賣給我幾兩米,也能給我爹熬碗粥喝!”

劉秀的心裏一熱,眼淚差點湧出來。他叫劉謖搬下一袋穀子,打開袋嘴,讓小姑娘把口袋拿過來,對她說:“姑娘,這穀子不要你錢了,你能拿多少裝多少!”

小姑娘裝了半袋穀子,又跪下對劉秀說:“大叔,你是救命恩人,留個姓名,日後也好報答!”

劉秀說:“這點小事你不用掛在心上,趕快回家照看你的父親吧!”

小姑娘跪著不起。劉玄不耐煩地說:“告訴你吧,他就是舂陵侯的漢室子弟劉秀劉文叔,你快走吧!”

小姑娘背著半袋穀子,眼裏流著淚,一步一回頭地走了。

就在這時,不知從哪兒呼啦啦湧過來一群人,一邊吵嚷著一邊掙著往前擠,那架勢,不像是來買米,倒像是來搶劫。

劉謖往車前一站,拉開架勢,攔住人群,厲聲喝道:“幹什麼,你們要行搶啊?”

人群中走出一個老者,聲音顫抖著說:“救命恩人啊,你不知道,我們都半個多月買不到米了,城裏已經餓死不少人了!”

劉秀說:“怎麼會是這樣呢?新糧已經下來了,還能買不到?”

那個老者舉起手中的刀幣,氣憤地說:“客官,你還不知道,王莽當政,新朝改幣,這錢都不能用了。官府和奸商趁機把糧食都囤積起來,等著賣高價,這咱,就是出門去要飯,也沒人給了!”

人群裏發出一片憤怒的叫罵聲:

“這是什麼世道,還叫老百姓怎麼活?”

“說什麼新朝改製,把舊幣換了新幣,到頭來,手裏的這點錢都變成了廢物!”

“再要這樣下去,就得逼著我們去當強盜啦!”……

劉秀的心裏很是震驚。他長這麼大,生活雖不富裕,但總還是衣食無憂。想不到外麵的世界竟還有那麼些人活得那麼艱辛、貧苦,掙紮在死亡線上!他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一步跳到車上,大聲說:“大家聽我說,我乃舂陵劉氏,本是漢家後裔,看到各位度日這樣難以為繼,我很心痛,這車穀子我半價賣給你們!”

劉玄拽住劉秀的衣襟,著急地說:“你家那半車穀子半價賣,我家的可不能半價賣!”

劉秀沒理他,繼續說道:“請排好隊,一人一升,今天沒買到,明天我還來!”

劉秀的話音還沒落地,人群的後麵傳來一聲公鴨似嘶啞的高喊:“別賣了,這車穀子我全買了!”

劉秀抬頭一看,從正要排隊的人群後麵擠過來幾個人,為首的是個矬胖子,頭戴紫紗巾,身穿綠絲袍,一臉橫肉。

劉秀跳下車,迎過去,指著人群笑著說:“對不起,這車穀子已經賣給他們了!”

那個矬胖子傲慢地說:“我出高價!”

劉秀說:“出高價也不能賣給你!”

那個矬胖子脖子一歪,蠻橫地說:“你小子是不是有點不識抬舉?我說賣給我就得賣給我!”

劉秀說:“我要不賣給你,你想怎樣?”

那個矬胖子一招手,跟他來的那幾個人一齊朝車前撲來。

“咋的?竟敢搶啊!”劉謖大喝一聲,亮開拳腳,轉眼之間,撲上來的幾個人倒的倒,滾的滾,呼爹喊娘地一陣慘叫。那個矬胖子一邊倒退,一邊惡狠狠地說:“你們等著!”領著那幾個人跌跌撞撞地走了。

那個老者嚇得哆哆嗦嗦地對劉秀說:“這下子,你們可惹禍了!”

劉秀不以為然地說:“怕他幹啥?光天化日之下,還沒王法啦?”

那個老者說:“你不知道,那小子叫胡天,平日裏啥壞事都幹,這不,剛把親妹送給縣令當小妾,仗著這個勢力,更是無惡不作。你們看吧,一會兒那縣令就帶人來了!”

劉秀笑了笑,招手對眾人說:“不要怕他,大家快稱糧吧!”

果真,不大工夫,胡天領著縣令,帶著一隊兵丁氣勢洶洶地來了。那個縣令一到跟前,就拉著長聲喝道:“本縣斷糧多日,這車穀子非搶既盜,來,連人帶糧都給我押到縣衙!”

一群兵丁湧上來,捆住了劉秀和劉謖,牽走了牛車。

劉玄卻趁亂溜了。

這正是:

皇家孺子種稼穡,

精耕細作盼豐倉,

安分守己度日月,

不怕辛苦怕寒霜。

第三回 驚見美女萌愛意

進京求學藏真情

劉秀和劉謖第二天就被放出來了。抓得快,放得也快,搶盜之罪怎麼說有就有、說沒就沒了?

原來,劉玄跑回了家,跟他父親一說劉秀被抓的事,劉子張立刻來到劉秀家,告訴了樊夫人。劉氣得馬上就要進城去找縣令。樊夫人攔住了他,說:“你不能去!這不是打架的事,也不是講理的事,還是叫你妹夫去辦吧!”

劉的妹夫就是鄧晨,在新野縣城裏也是個說得出的大戶。

第二天一早,樊夫人打發家人到城裏去送信,鄧晨的媳婦劉元聽說弟弟被抓了,急得流著眼淚,讓鄧晨趕快想辦法。鄧晨不敢怠慢,馬上安排打點。不用說,對付貪官錢財最管用,當縣令收到鄧晨送來的幾匹綢緞和幾萬錢,立馬就把劉秀和劉謖放了。

鄧晨把劉秀和劉謖從牢裏接出來,打算領到家中安排頓酒宴,給二人壓壓驚。劉謖說:“我得趕快回去,給老夫人報個信,免得惦記!”

劉謖趕著空牛車走了。劉秀也打算回去,鄧晨說:“你還沒來過我家,你姐很想你,就在我家玩幾天吧!”

可也是,姐姐嫁到城裏已經兩年多了,劉秀還從未來過姐姐家,他也很想姐姐。

鄧晨的家在縣城的邊上。當劉秀跟著鄧晨走進院子裏的時候,姐姐劉元正坐在大廳門前等著,一看見劉秀進來,撲上去抱著他就一邊流淚一邊急切地說:“弟弟,你沒事吧?可嚇死我了!”

劉秀一邊給姐姐擦著眼淚,一邊笑著說:“姐姐,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劉元拉著弟弟,渾身上下打量著說:“嗯,又長高了,像個大小夥子了!”

劉秀說:“姐姐,我想看看我的外甥女,她該有一歲多了吧?”

劉元高興地說:“可不,都會走了。這不,叫她姐姐領到花園裏去玩呢!”

劉秀感到有些奇怪:“怎麼,她還有姐姐?”

劉元拍著手說:“咳,她怎麼會有姐姐?是陰家的表姐,名叫陰麗華,沒事常到這兒來玩,可稀罕你那外甥女了!這不,正領著孩子在花園裏玩呢!”

劉元轉身衝花園那邊喊道:“麗華——”

“哎——”隨著一聲甜脆的回音,從花園的角門裏走出來一個小姑娘,手裏牽著一個走路蹣跚的小孩。

劉秀不知為什麼,突然驚呆了。當他聽到小姑娘的那聲回音時,就像聽到了一隻美麗的鶯雀動聽的啾鳴聲,從五彩雲霞中飛來。而在那個小姑娘的身影出現在他的眼前時,他的身軀竟莫名地顫抖了一下。

這個小姑娘就是陰麗華,她的母親和鄧晨的母親是表姐妹,兩家又是鄰居,她沒事就到鄧晨家來玩。特別是劉元生了孩子,她來得更勤了,因為她非常喜歡這個可愛的孩子。

劉秀早就聽人說過新野縣城裏陰家有個小女孩聰慧又美麗,知書又達理,許多有錢有勢的人家都慕名來提親,陰家都沒有應允。

劉秀想不出陰家的這個女孩到底有多麼美麗出眾,能讓那麼多人為之讚不絕口、為之傾情心動。長到十八歲的他從未動過兒女情長,而就在他第一眼看到這個女孩時,仿佛心底緊緊關閉的一道閘門突然開啟了,一種莫名的情感瞬間如洪水破堤,噴湧而出。

眼前的這個女孩,十一二歲的模樣,亭亭玉立,一身素花小襖,頭上紮著一條紫色紗巾,鬢角還沾著一片花葉,大概是在花園裏玩得太歡了,臉頰上湧著一片紅雲,那雙像包著一汪水的眼睛清澈透亮,好像隱藏著無數的話語,一張粉嫩的小嘴恰似一朵沾著晨露含苞欲放的花骨朵。

劉秀看呆了,小姑娘的美麗實在超出了他的想象。

“麗華,來,我給你介紹一下。”劉元拉了一下怔怔出神的劉秀,笑著對陰麗華說,“這就是我常跟你說的,我家的兄弟。”

“啊,是劉哥哥吧?”陰麗華沒等劉元說完,就興奮地說起來,“我早就聽人說過舂陵有個劉是個了不起的大英雄,為人豪爽,武藝超群,心胸又廣……”

劉元拍著手,嘎嘎地笑著說:“你先別誇了,他不是劉,他是劉的弟弟劉秀!”

“啊,你不是劉哥哥呀?”陰麗華盯著劉秀,語氣裏透著失望。

劉秀覺得臉上一陣發熱,這個女孩的眼神明顯地露著對他的輕視。他有些尷尬地伸手要去抱劉元的孩子,那個孩子好像害怕似的躲進陰麗華的懷裏,哇哇地哭起來。

“別怕,別怕,我領你玩去!”陰麗華抱著孩子,又走進了花園。

看著女孩的身影消失,劉秀眼前一片茫然。姐姐劉元沒有注意弟弟的表情,讚歎地咳了一聲後,兀自說道:“人家陰家早就有話,這姑娘可是非將軍不嫁,真不知道誰家有福能娶到她!”

劉秀突然說道:“姐姐,我要回去了!”

劉元一愣:“怎麼剛來就要走呢?”

劉秀執拗地說:“走,我這就走!”

劉元很驚奇:“你這是怎麼了?”

“怎麼也不怎麼,我就想回家!”劉秀說著就動身往外走。

鄧晨過來攔著說:“吃頓飯,喝完酒再走吧!”

劉秀晃著頭,也沒搭話,急匆匆地走了。

劉秀走得很急,從縣城到舂陵四十裏,還沒走到一半就攆上了劉謖。劉謖讓他坐車走,他一擺手說:“你慢慢走吧,我有急事先回去!”說完,甩開大步,頭前走了。

劉謖瞅著他遠去的背影,撓著腦門直嘀咕:“什麼事呀,讓他急成這樣?”

劉秀到家的時候,太陽還沒升到正南。劉從村外練完武回來,正準備吃午飯。樊夫人看見劉秀回來了,又驚又喜,拉住手就說個沒完:“兒呀,你可回來了,他們給你罪受沒有?是你姐夫把你接出來的吧?你見著你姐姐沒有……”

劉攔住了母親的話,說:“娘,你別問了,我諒那個狗官也不敢把文叔怎樣!”

劉良說:“能夠平安回來就好,這世道越來越沒處講理了。”

樊夫人打了個咳聲說:“不說了,文叔餓了吧,快吃飯吧,讓家人來點兒酒。”

劉秀拉住樊夫人的手,說:“娘,我說個事兒。”

樊夫人說:“一邊吃一邊說吧!”

劉秀說:“我想進京去上學!”

樊夫人吃了一驚:“你說什麼?”

劉秀說:“娘,我不想在家經營稼穡消磨時光了,我想到京城太學去學點本事。”

劉良高興地說:“秀兒這樣想就對了,糗在家裏能有什麼出息。”

樊夫人說:“到京城能有什麼出息?那王莽當朝,對劉氏宗族防範甚嚴,你到太學學得再好,也不會招你為官,說不定還會招來什麼禍災,還不如在家平安度日。”

劉良說:“嫂嫂此話不妥,正因為王莽那廝篡奪了劉氏江山,我劉氏後人才更要奮發圖強,立誌光複漢業。我看秀兒平時言行謹慎,心中卻很有主見,此去京城進學,不在乎謀得一官半職,重要的是能增長見識、開闊視野,看清時局,結交一些有識之士,將來時機成熟,必有大用。”

劉縯接過話說:“叔叔說得極是,這些年,我帶領宗族子弟,習兵演武,結交四方豪士,就是想有一天能成就光複漢室的大業,怎奈身在鄉村,耳目閉塞,孤陋寡聞,心有餘力不足,文叔在家也沒甚大用,到了京城,正好能探得外邊消息。”

樊夫人還是有些猶豫地說:“聽你們說得輕巧,光複漢業能是那麼容易的事?沒聽說定陵王劉緒和江南王劉表想要起事,都被滿門抄斬了?我看咱們能夠平平安安地度日就行了,免得招惹是非。”

劉有些著急地說:“娘,依你這麼說,咱們劉氏的江山就心甘情願地交給王莽那賊了?”

劉良捋了捋胡須,表情嚴肅地說:“嫂嫂,兒說得有理,光複漢業,我劉氏子弟人人有責。那王莽視劉氏族人有如眼中釘肉中刺,千方百計地要鏟盡殺絕。那莽賊不除,兒秀兒哪有出頭之日?”

樊夫人思忖了一下,歎了口氣說:“既然你們說得有理,那就讓秀兒去吧!”

劉秀攥起拳頭,揮了一下,大聲說:“好,我明天就動身!”

這正是:

童男玉女初長成,

一見鍾情破天驚,

宏圖大誌從此立,

隻為伊人在心中!

第四回 劉歆得讖做美夢

文叔求學結知交

漢朝京都長安城裏的太學本是漢武帝聽了大臣董仲舒的“置明師,以養天下之士”的建議興辦的,曆經幾朝逐漸發展成全國規模最大、學科最全、學生最多的一所綜合性大學。太學裏設有國子學、四門學、廣文學、經學、書學、算學、格物學、醫學、蕃學、大成諸館。學生最多時達到兩三萬人。其中,國子學和四門學專修六經《詩》、《禮》、《樂》、《易》、《孝》、《尚書》和儒家經典,學這兩科的人最多。因為其他科的都是理科,念完也就是能當個中醫大夫、會計師、工程師、教書先生什麼的。而念國子學和四門學的出來就有機會當官。太學每年一次會考,錄取甲科四十人為郎中(相當於省級幹部),乙科二十人為舍人(相當於地市級),丙科四十人(就是縣處級幹部)為文學掌故。這可謂一步登天。怪不得有的人從年輕時入學都熬到了白發蒼蒼,還在那學館裏糗著不走呢!

太學是漢朝最高的學府,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隨便進去的。能夠進太學的得有這三個條件:一是由郡府以上的官方考核錄取上來的;二是與皇室沾親帶故的宗族子弟;三是由達官顯貴推薦上來的,說白了,就是專門給走後門留的道兒。劉秀沒經過考試,也沒有什麼後門可走,當然隻能憑著他的皇室宗族子弟的身份入學了。王莽當政不久,急需籠絡人心,還沒定限製劉氏皇室子弟入學這一條規定,但是,必須得要還在朝廷做官的劉氏族人的確認,領到簽單才能入學。而這時凡是劉氏皇室宗親都被王莽免了職,劉秀還能找誰呢?

劉秀要找的這個人叫劉歆,因為他不僅是當朝最有名的古文經的權威,還是當時最盛行的讖緯專家。王莽最喜好的就是古文經,最迷信的就是讖緯。所以,盡管劉歆也和皇室沾親帶故,卻沒有把他拿下,反倒認他為老師,封他為國師公。

國師公府在京城那是路人皆知,劉秀沒費什麼事就找到了。他見到劉歆的時候,劉歆正俯在書案前對著一張天文圖讖出神。

劉歆剛剛年過五十,就已謝頂禿頭、臉色憔悴。這一陣子,連續出現的符瑞讖緯讓他坐臥不寧、寢食不安。去年,有人向朝廷獻丹書白石:告安漢公莽為皇帝,王莽就以順天命為由當了攝皇帝。近日又不斷有人呈現符命,說有一個亭長連做幾次夢,夢見上天使者告訴他,攝皇帝當真,如不信,院裏必出一口新井,亭長到院中一看,果見一口新井,深不見底。還有人上奏:巴郡發現石牛,扶風天降隕石。種種符瑞都昭示一個天命,那就是讓王莽代漢自立做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