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鹽商趙家為早死的趙三少開辦聲勢浩大的葬禮。依照老規矩,需停屍三日,然後於第三日的午後入土下葬。而三日期間,當請高僧念經超度。
一大清早,林老夫人就派了人來請方如來。前來請人的老嬤嬤甚是態度恭敬:我家老夫人說了,大師是遠來盛京的高僧,又護送了三少爺的亡靈一路,這最後的人間之路當然也必須請大師再辛苦辛苦了。
朱西施請了老嬤嬤在門外稍等,她剛轉身進門就看到方如來正滿臉的喜不自勝。
“最喜歡念超度的佛經了。”
朱西施不明白,問道,“為什麼?”
方如來樂滋滋地將佛珠戴上脖頸,“噢嘛咪哞嘛哄,allmoneygomyhome。”如此寓意深刻的佛語,別管有沒有具體的效用,單嘴裏叼咕著就有一種自洗腦式的意念滿足。在眾多的佛經佛語中,她真心最喜歡這一句了。
方如來的笑太過真心實意,所以朱西施更加的一頭霧水,“我是問你為什麼喜歡用來超度的佛經,而不是問你超度的佛經內容。噢嘛咪哞嘛哄,這句我知道。問題是你為什麼重複兩遍?重複兩遍它的意思就會不一般嗎?”
方如來臉上的笑頓時僵住,入世果然太久,她幾乎快忘了這相隔幾千年的文化差異了。
朱西施突然想起了困擾了她多年的問題,“你腦袋裏到底還裝著多少我根本聽也聽不懂的事情?為什麼每每在我覺得已經足夠了解你的時候,你總能嘴裏蹦出一些新奇的詞來提醒我上一刻才對你的了解不過九牛一毛?還有當年我在後山救醒你時,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拍戲嗎’,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沒想明白它到底什麼意思……”
朱西施在那廂喋喋不休,方如來這邊兀自眼神黯淡下來。而就在朱西施剛想近前分辨的時候,那絲黯淡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走了。昨晚不是告訴你說今天會上大戲的嗎?你不跟來看看?”方如來一邊說著,一邊走出了房門。
步調似乎有些快,就在出房門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半開的門上。
方如來尷尬一笑,也沒說什麼,一轉身,走遠了。
朱西施追出門來,卻隻看到那肥大的土黃色僧袍,在已綠成一片的春景中,驀然顯得格格不入。
朱西施忽覺心尖酸了一下,衝著半空就喊,“半夏,你家主子要敢對這貨始亂終棄的話,老娘一定拿出殺豬的本事來跟他拚命到底。”
空中無人應聲,但有一股風淩厲地刮過朱西施的臉,像是以沉默來表達了對自己主子人格汙蔑的憤慨,然後奔著方如來的方向去了。
院門外,兩頂小轎早已等候多時。方如來和朱西施先後上了轎子,一路行向趙家的本宅。
本宅門口,聞風前來吊唁的早已來往如織人流如梭了。
就如關世因帶來的信息中所說的那樣,趙家也許隻是一介小小的鹽商,但趙家上百年來走鹽而經營起的鹽道人脈卻是這平城任何一家商戶都沒有的。
瞧瞧這門口進出的人,肅穆不笑的表情是一樣的,可這穿戴卻個個不同。有短打扮的挑夫小販,有長袍加身的店鋪老板,有樸素貧苦的大媽大嬸,也有隨從跟了一群的貴婦官妻。
方如來下意識地整整衣袍,這些人在不久的將來也許都是為她傳播輿論的重要載體,她要在他們麵前留下最好的第一印象才行。
方如來連嘴上的微笑弧度都極好地控製在了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的地步,然後端嚴下轎。
可才下轎,這臉上的笑就有點端不住了。
“快看快看,那個相傳跟寡婦一路相伴來到平城的和尚露麵了。”
“我看看我看看,哈,還真是唇紅齒白的令人心動呢。怪不得這來了平城,也有寡婦不顧臉麵地願意共住一宅呢。”
“什麼?這相伴一路不說,連住下也和寡婦在一起嗎?真是傷風敗俗啊。”
“誰說不是呢!這孤男寡女又都血氣方剛的,彼此相安無事?騙鬼呢!”
各行各業的人瞬間無一例外全變三姑六婆。
方如來臉上的笑一下子就冷了。她還沒有掌握輿論的主控權,就已經被擅長此道的人提前給玩了一道了麼?趙家三子客死異鄉,趙家唯一能依靠的最後一個小兒子也沒了,孫子即使血脈正統也改不下他才四歲的現實,這樣的情況下正常來說趙家會不會敗落趙家的大權會落在哪一房此時不應該是最應該關注的問題嗎?
這些外來的人居然提也不提,張口閉口隻拿她和朱西施的私事來說事,為什麼?有什麼目的?而這背後透露了她和寡婦一起住在外宅的人又會是哪一房的眼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