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西風凋碧樹(2 / 2)

她並不覺得自己多高貴,但她也不覺得自己下賤,即便她做著世界上最低賤的行業,她得心靈也是高尚的。她從沒有以為自己就是出淤泥的蓮花,她知道自己不配,打從自己走入了娼門,她已經知道自己沒有這個清高的權利。但她內心深處,是高傲的,在她那靈魂的最深處,是一片淨土,不論自己的身子多髒,那片淨土始終充滿純真。

誰都不是生下來就願意做的。娼門裏的人也是有感情有愛。隻不過這種感情,都被心裏的自卑壓製了,不敢承認,不敢釋放。也許有人說見得男人多了,她們已經不相信感情,不是的,誰都有愛和被愛的權利,不論她從事什麼職業。

林寒第一次見到米歇爾·理查德的時候,他正在服喪。她從來沒有想過那個在酒吧潦倒頹廢的男子會是米之河指定的北方四邦的接班人,但其實不論他是誰,當他喝醉了酒哭著訴說自己心中的隱痛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多年來堅如冰封的心融化了。

理查德是愛她的,但理查德不能接受她身上披著的這個光環。她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但她愛他,愛的義無反顧,愛的剖心肝腹。他們真正在一起的日子,隻有半個月。然後他走了。走的堅決而徹底。

當初他走得很堅定,她也曾試圖挽留,但她強壓心中的不舍以同樣的堅強送別他離去的身影。他是自私的,自私的讓人可恨,但自己卻始終恨不起來。有時候她在心裏暗暗慶幸當初的分手。讓她在後來碰到了石子霖,碰到了這個仿佛大海般的男人。石子霖從沒有嫌棄過她,當然,也有可能嫌棄過,隻是她並不知道而已。

她想這或許應該感謝上帝在關上那扇門時卻為她打開了另一扇窗。林寒從沒有後悔過曾經和理查德的日子,她甚至想著有一天,當她死去的時候,她還會想起他,可以滿足的跟自己說:“我這輩子,曾經真心的愛過一個人。我不後悔。”

她愛石子霖,但這種愛更像是一種對親人的、對長輩的一種摯愛,而不是愛情。但這並不是說她對石子霖沒有愛,不是的,如果石子霖受到威脅,她寧願為他去死。

今天再見到理查德,沒想到是在這樣一種情境下,在這麼一個敵對的狀態下。田野明亮的月光和夜總會裏迷離的燈光相差甚遠,但她從看到他那一眼,心思就恍惚回到了從前,回到了第一次見麵的日子。

他站在那裏對自己冷嘲熱諷,她並不生氣,她甚至感慨上帝很垂青她,因為至少他還記得她,而他叫她嫂子,這從一個側麵說明了他對她的現狀很了解,這說明他從不曾忘記她。她甚至在想,不知道理查德現在心裏在想什麼,是痛苦?是悔恨?是嫉妒?還是痛恨?他就是這麼一個人,從來不把自己的意思直接表達出來,總喜歡拐彎抹角。沒想到很多年後他還是這般。

她看著他上場,看著他跟石子霖對決。她知道石子霖不會殺他,但她還是忍不住在石子霖上場之前替理查德求了情。石子霖並沒有問她原因,他相信她。她從不掩飾自己的態度和故事,她想要一個東西的時候,她會大聲地說出來。也許這就是她和理查德的不同。

她看著他被石子霖逼迫在舞台的一角,看到他認命的閉上了眼睛。她心裏不禁有一絲歎息,她知道他是個高傲的人,不知道當理查德知曉自己的性命是被一個女人救下來的時候,他心裏會怎麼想。其實怎麼想都無所謂了,林寒明白,過了今晚,她和他的一切也都結束了。

往事無須再提,人生已幾度風雨。

她看著天空,明月被烏雲遮掩,星空不再。起風了,她感覺身上有點冷。“要下雨了”,她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