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的未來我做主(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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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突然來電話,說哥哥出事了。哥哥到浙江打工,和也在那裏打工的鄰村的黃鳳雲相遇,好上了。黃鳳雲此前有過對象,是同村人,對她不好,好賭,還打她,她和他斷了。沒想到哥哥把黃鳳雲從浙江帶回家後,那人竟找上門來,硬說黃鳳雲用了他三萬元錢,黃鳳雲說他胡說,他就又要打她,哥哥上前阻攔,那人就暴打哥哥,哥哥忍無可忍,失手把對方推下了院壩邊上的保坎,摔斷了一條腿。現在對方住進醫院,要哥哥連同黃鳳雲花他的錢和醫藥費共計賠償他十萬元,不然就要打官司告狀,讓哥哥娶不成黃鳳雲還要去坐牢!電話是爸爸打的,邊說邊長籲短歎,媽媽和哥哥都在旁邊,電話裏不斷地傳來媽媽的哽咽聲,哥哥卻在抱怨爸爸,說你給妹妹講有啥用,她又沒錢。坐牢就坐牢,我不怕,黃鳳雲說了我都是為她,她會等我的!爸爸的歎氣,媽媽的哭泣,哥哥的悲憤,聽得我心如刀割淚流滿麵。我知道,爸爸雖然嘴裏沒說讓我想法籌錢,心裏卻在指望著我,我不敢多想,咬咬牙對爸爸說:“你讓哥哥答應那人,千萬不要讓他去告,錢的事我會想辦法的,就是借,城裏也要比農村容易些。”爸爸就說:“那你趕緊,那龜兒子規定了時間的,隻有半個月。你別一個人想辦法,也給你那對象講講,他總比你工資高,工作時間又比你長,讓他支持一點。”我聽了更覺傷心,失聲哭起來。爸爸問我怎麼了,我說沒什麼。電話掛斷了,我的心也像斷了。樂融對我講過,他從工作第一個月就存錢,可到現在也還不到三萬元。這點錢救不了哥哥。城裏借錢容易些更是我安慰家裏的假話,農村一家遇難事,鄉裏鄉親還願伸伸手,城市誰也不會管別人的事,甚至鄰居是誰都不知道,人與人冷漠到極點。我一個從農村出來的窮丫頭,誰會願意借錢給我?一百二百也許行,上千上萬門兒都沒有,更別說十萬!要救哥哥隻能犧牲自己,我和樂融,隻有結束了!誰讓自己長得還算漂亮呢,偏偏又知道有老板在想我,這是命!

盡管命運已經注定,我還是希望有奇跡出現,試著去找了傅馥豔,想的是她至少掌握著她那個小家庭的財政大權,說不定她公公婆婆的工資也逃不出她的手,也許能夠幫幫我。誰知我還沒提借錢的事,她先向我倒起了苦水,說因為她把孩子做掉了,這事事先沒對陳健和他家裏講,講了肯定被幹涉做不成,現在曹淑珍把她恨死了,認定她不會和陳健過多久,竟不準陳健把工資交給她,還逼著她自己還曹淑珍給買房子欠的債。不隻如此,她還說她等於天天都被陳健強奸,陳健不管她願不願意,甚至不管她來了月經,也不管她是不是在床上,按上來就使蠻,極其粗暴和凶狂。她要是反抗,就打她,說不讓他睡就是想離婚,她敢離婚就要把她給殺了!

傅馥豔隻顧訴說自己的悲慘,都沒有問我為什麼找她。

離開傅馥豔,我必須去最應該去的地方了——來福酒家!

我是晚飯後去的,想的是也許當晚就不回廠裏的宿舍了!

入夜後的城市到處是紅紅綠綠的燈光閃爍,我順著街邊踽踽而行,心裏一片悲慘。在一處房屋拐角,一個男人突然湊上來,問,做不做。我隻顧悲慘了,一時沒回過神,反問一句什麼啊,那人“嘿嘿”淫笑,說,裝什麼裝,爽快點,開個價。我這才明白自己是被當成那種小姐了,卻沒跑,心裏突然升起一股惡意:“我可是處女,還是大學生,要十萬,你做嗎?”那人愣了一下,說遇到個瘋子,掉頭走了。我莫名其妙地笑了,笑聲“咯咯”,很放肆,感覺自己真的是瘋了。

到來福酒家時,大堂裏已經沒有客人,張正富看見我,趕緊迎上來說:“喲,秦小姐,稀罕稀罕,這時候來吃飯?”我說我不是來吃飯,卻沒說為什麼來,有服務員在場,不敢說,怕萬一被拒絕,也太丟麵子。他看出我是有事求他,立即眉開眼笑,讓我和他上樓,領我進到一個小房間,裏麵鋪著一張床。我沒有慌亂,本來就是豁出去了,加上有了路上的經曆,我變得什麼都不怕了,隻要能拿到救哥哥的錢,誰想把我怎樣都可以!他讓我坐,我沒坐,直截了當問他是不是想我嫁給他,如果是,我願意。他眼睛鼓得像燈泡:“你不是開玩笑?”我說不是。他問為什麼。我如實講了。他卻又問:“你不是找了個大老板嗎,他還出不起這點錢?”我怎麼也沒有想到竟會扯上陳德誌,憤怒了:“我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你不願意算了,不要侮辱我!”說完我就要轉身出屋子,悲憤極了,覺得自己橫下心來要嫁這樣個討厭死了的男人竟也失敗了,反而成了自取其辱,真的是好慘,我是救不了哥哥了!他卻把我攔住:“別,我願意,太願意了!我就是隨便問問,沒別的意思。你聽我說,你真願嫁給我,這錢我出。你成了我婆娘,你哥就是我的舅老倌,應該的。”我顧不得厭惡他“婆娘”、“舅老倌”話語的粗俗刺耳:“那你什麼時候給我錢?”他眨眨眼:“這樣子,你哥期限不是還有些天嗎,不著急,我們先把結婚證辦了,誤不了事。你說呢?”這人真是可惡,本就是乘人之危,一點不作掩飾反而要搞得更加露骨,竟不知道這是對我的傷害和侮辱,難道我會拿到了錢就耍賴不嫁他?可我能說什麼呢,隻能有氣無力地說:“行,你說個時間,我和你去登記。”他立即歡笑得臉上的胖肉直抖:“好,太好了!這樣子,明天是星期六,連著兩天都辦不成,隻有下星期,我看哪天生意不忙就給你打電話。”我說好,但要他準備好錢,我要先拿到錢,才和他登記。我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既然怕我拿了錢不嫁他,我也得防著他和我登記後不給錢或者少給錢。說好後,我就要走,卻再次被他攔住,說:“別,別走。”我說:“還有什麼啊?”他已是滿臉涎笑,“嘿嘿”兩聲,突然就上前抱住我,說:“還走啥子走喲,我的乖乖美人,都要想死我了!”說著就在我臉上亂啃,並且抱著我往床前挪動。盡管我有心理準備,但這時對他實在是惡心,覺得已有把握拿到錢,決不情願現在就讓他糟踐,哪怕隻能夠晚兩天!我抗拒,氣憤地要他放開我。他暫停下來,呼呼喘氣,說:“咋了,都馬上跟我辦證了,早兩天讓我睡有啥關係?”我不想回答,想乘機脫開身子,卻沒成功,他仍然把我箍得很緊,並且皺起了兩條稍眉:“你是不是怕我發現不是處女反悔不肯娶你,拿不到救你哥的錢?”我怎麼也沒有想到會遭受這樣的羞辱,氣得說不出話:“你……”他卻就說:“你放心,我雖然是個鄉巴佬,可還是見過世麵的,知道現在年輕人搞對象都是搞不了幾天就要上床去搞的,根本沒指望你還沒被別人開過封。我跟你說,隻要你嫁給我後守本分,以前的我不會計較,保證對你好……”說著,他又想把我往床上推。我真氣瘋了,他說這些話和我是臉對臉而且幾乎是嘴對嘴,唾沫都噴了我一臉,話和唾沫都髒得讓人作嘔,我再次憤怒抗拒,變色厲聲,態度極其堅決:“你放開我!”他顯然感到意外,倒是鬆了手,卻也火了:“你幹啥子?我不信你跟樂融搞對象沒讓他睡,還有那個陳老板,你沒讓他弄過會給你換工作?你倒是給我說清楚,是不是很討厭我,那幹啥還嫁我!”我已經忍無可忍,奮力脫開身子:“你愛怎麼想怎麼想,反正我沒真嫁你前不準你碰!你要是後悔我可以不嫁你,不要以為除了你我就沒別人找了,就救不成我哥了!”我這也算是急中生智,暗指的當然是陳老板,既然張正富知道有個比他更有錢的老板在想我,此時便成為我唯一能用的武器,警告他不要逼我太甚。還真管用,張正富愣了愣後轉怒為笑:“嘿嘿,看你說的,我可是做夢都在想你,現在夢想成真,我都要高興瘋了,咋會後悔?行,我今天不睡你,也就是忍兩天,到時候一手交錢,一手辦證,辦了證你就是我合法老婆了,想咋睡咋睡,我現在著啥子急?”我強忍著聽完他這些汙言穢語,差點沒嘔吐,然後問:“那我可以走了嗎?”我必須有這一問,沒經他同意我就走,等於是我毀約,我毀不起,不管他有多惡心,我都得嫁他了,而且兩天後就要由他想咋睡咋睡!他說他送我,我沒讓,拉開門逃了出去,同時,兩眼的淚水也奔湧而出!

12

半小時後,我站在了樂融的小屋裏。我已擦幹淚水,裝出笑臉。我來是要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他。本來,從接到家裏電話,我就發瘋般去想怎樣籌錢了,哪還會想到這樣的事,可是張正富的狗嘴吐出了我讓樂融睡過的話!哪一刻,我好悔好恨,悔恨此前沒聽傅馥豔的提醒,把自己早些給了樂融!也正是這樣的悔恨和對張正富的憤恨,讓我逃離來福酒家就毫不猶豫地來找樂融了,我必須把處女身子給了他,決不能留給張正富!

已是晚上十一點,樂融本來已經睡下,對我突然到來意外而又迷惑,問:“有事啊?”我說:“沒事,就是想你了。”他竟不敢相信:“真的呀,你可別逗我。”我強忍心中悲慘,歪歪頭,前所未有地給他一個招惹的媚笑:“我就逗你,看你禁不禁得起逗。”“好呀,你敢逗,我就敢……”說著,他張開雙臂,並且撮起嘴伸過頭來。他心花怒放,相信我真是想他了,夜深人靜突然到他小屋,就是來和他親熱的!

我們接吻。以前,每次,都是他吻我,我隻是接受,靜靜地享受那份兒被愛和美好。今天,他吻我幾下後,我回吻他了,並且比他更熱烈,不,簡直是瘋狂,在他的臉上嘴上不停地用力吮吸,恨不得把他全部的帥氣、強健和對我的愛情都吸盡,用來伴我日後婚姻的慘烈痛楚。他先是有些蒙,可能是不明白我為什麼會這樣,隨後就忍不住激動,渾身戰栗,眼裏臉上都掩飾不住那種強烈渴求,卻隻是抱我得緊了,並沒有別的動作。顯然,他是還記著教訓,我要是不明白表示,他決不敢再對我做那種事情。我沒法了,顧不得害臊厚著臉皮說:“你傻呀,看不出來我今天願意給你啊……”他真的傻了,眼睜奇大,愣怔了好一陣子,才顫聲說:“真的?”我沒回答,隻輕咬嘴唇,點點頭。

他就想擁我上床,我卻要他把我抱起來,一手摟背,一手托腿,我雙手繞著他脖子。屋子很小,本來用不著,但這將是我愛情的唯一,我不想太直接了,想要一點浪漫,一點過程。他放我上床後,要去關燈,我不讓,並讓他替我脫衣服。我是故意發騷,女人一生總該發發騷,我就這次機會了,他還沒看見過我的身子,我想一點不剩地讓他看,從上至下峰巒溝壑盡收眼底,讓他激動讓他瘋狂,讓他盡興地覆蓋占領和攫取!我想處女不應僅僅指那塊膜,還應包括沒讓男人看見和碰過的每一寸肌膚。我要全都給了我的愛,不給張正富留下一丁點兒!他手抖得厲害,太過激動,又竭力想使動作輕款不顯粗魯,結果憋了一頭的汗也沒能脫掉我全部衣物,最後還是我配合著把自己剝光了。我以為他會見了我的裸體就立即瘋狂,趕緊自己平躺下緊閉雙眼,畢竟是第一次,雖是自己主動,卻還是對那真正成為女人的一刻感到緊張和恐懼,不知道到底會是怎樣的感覺!但他的反應出乎我意料,隻聞呼吸急促,卻遲遲沒碰我,以致我不得不睜眼問:“你怎麼啦?”他臉漲通紅,全身發抖,分明熱血沸騰,卻在竭力忍住:“你太美了!我怕……怕破壞了你的美……”我明白了,他這是和我一樣,緊張!我的身子的確很美,肌膚白膩,乳房圓實,腹部平滑,雙腿修長,他不知道一旦挨碰上會引起怎樣瘋狂的占有欲望,動作將是怎樣不可遏製的凶猛悍虐,尤其那摧花折柳的一刻,天知道會把我弄成什麼樣子!他從沒真正做過,上次借酒壯膽,結果卻被我掀下床去。現在他是在擔心做不好,卻又不知道怎樣做才能不粗暴讓我不難受不反感。我激動起來,他真的是好愛我,這樣的時候,他首先想的是我會有怎樣的感受!我說:“快來吧,我愛你……”我已經完全不顧羞了,意思是不管他怎樣做,做得如何,在我身子上怎樣縱橫馳騁橫衝直撞,我都願意,都樂意,我要的就是讓他做,最好能做得天翻地覆把我毀滅!終於,他禁不起這樣的召喚,向我傾倒下來……

風狂雨驟後,他還趴在我身上不肯下來,說是太好太美妙太幸福了,他真想就這樣永遠躺在我身上,哪怕死了都願意。我哪裏聽得,再也忍不住心中悲慘,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他嚇壞了,趕緊撐身:“你怎麼啦,是不是不喜歡這樣?我以後不這樣就是了。”我仰望著他,淚水漣漣,大放悲聲:“我們沒有以後了……”他大驚:“你說什麼,怎麼會?”我原本就是要事後告訴他實情的,就哭泣著講了。“不,這不是真的。你是在逗我,騙我,是不是?”他傻了一陣後,發瘋般對我喊叫:“不行,無論如何,我不準你離開我,不準你嫁張正富……”我也哭喊:“有什麼辦法,我沒錢,你也沒錢,我不能看著我哥哥去坐牢……”他又傻了一陣,漸漸,臉上顯出一股我從沒見過的狠勁,突然起身快速穿上衣服,去了另一間小屋,很快回來,手裏攥著一把砍樹枝用的砍刀,說:“你別走,等我回來!”我驚問:“你想幹什麼?”“張正富不是有錢嗎,我去找他‘借’!”他惡狠狠回答,說完就轉身要開門出去。我嚇壞了,他這哪是去借錢,是去搶劫啊,滾下床撲上去抱住他:“你別這樣!”他咬牙:“隻能這樣!這樣你就不用嫁張正富了,無非是我去坐牢!”我哭喊:“你傻呀,你去坐牢不一樣離開我了嗎?”他仰頭長歎:“沒關係,你反正都要離開我,但這樣你就可以不嫁張正富,以後還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我聽得心都碎了:“你說什麼呀,你要是為了我去坐牢,我還找誰呀,隻會等你!搶劫多重的罪啊,還不判個十年二十年的,我會等成老太婆的,還幸什麼福啊!”他卻像想到了什麼,默然一陣後說:“你說等?讓我等你,行嗎?”我以為他被氣糊塗了,抹淚問:“你怎麼等,想讓我以後和張正富離婚?”“不是,我是說陳老板……”“你……”我怎麼也沒想到他會生出這樣的想法!“你聽我說,我知道你寧肯嫁張正富也不願給人當情婦,好歹那是正兒八經嫁人。可是你想想,嫁給張正富就是葬送一輩子的幸福,你得給他生孩子,生了孩子就是想離婚都難了。而陳老板隻讓你給他當三年情婦,再大的屈辱,三年咬咬牙就挺過去了。關鍵是將來我們就還能在一起!”這時我就覺得,也許是命中注定,陳德誌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來廠裏了,偏偏昨天又來了:“你真願意等我?”他用力點頭。“那你將來還會對我好嗎,不會嫌我?”我這其實就是答應他了。“怎麼會!是我求你這樣做的,我發誓……”我捂住他的嘴,他是那樣愛我,甚至為了我的幸福不惜去搶劫坐牢,我不用他發誓的。

事情就這樣定了,實際上,陳德誌雖然年齡更大,但至少表象上不像張正富那樣讓人厭惡,仔細想想,別說為了將來的幸福,就是眼下,我也寧願委身他也不願委身張正富的。

時間已晚,我該回女單身宿舍了。自從出了鍾元惠的事情後,女單身宿舍就加強了管理,十二點就關門不準進出了。樂融不想讓我走,把我抱住,想要再做一次甚至是N次那種事。我懂他的意思,今晚以後的三年,我都不屬於他了,他想要盡可能多地得到我,他的心裏,其實深藏著巨大的無奈和痛苦!我這時才突然想到,陳德誌看上我的是幹淨,當時看出我還是個處女,現在我已經不是處女了,也就未必再符合他幹淨的標準,他還會不會要我?這讓我無論如何不能讓樂融再做那事了,我不知道那會不會把我做得更不“幹淨”也就更不符合陳德誌的要求。但我不敢對樂融說這個,怕他擔心我要是去找陳德誌不成功就還得嫁給張正富,會又操上砍刀去找張正富。我隻對他說:“你別這樣,我得回去睡會兒覺,要不明天去找陳老板一點精神都沒有。而且我還要想想怎樣給他說,他那次說的是一年給五萬,我現在馬上就要十萬,行不行都還不知道。”他就不敢再堅持,抱我的雙手無力地垂落下去了!

樂融要送我,我不讓,怕萬一有人看見,從今往後,至少三年,我得表現出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走出小屋不遠,卻就聽見,小屋裏傳來一聲受傷野狼般的錐心長嚎!

13

第二天上班,接班時得知昨晚陳德誌並沒有住在招待所,心裏一下慌了,懷疑他是見我遲遲不理他,等不得了,已另找了情婦,要不怎麼會昨天剛到,晚上會不住這裏?常住客人都留有電話,我等到臨近中午還沒見人,顧不了許多,隻好抹下臉給他打電話,怕他萬一昨天來了今天走,下午也不來招待所,那我就會丟了這根救命稻草,還得嫁給張正富!

陳德誌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模糊,好像是覺沒睡醒的樣子,但聽出是我後,立即興奮了,沒等我說話,就問我是不是想通了。我不敢否定也不敢肯定,隻說想和他談談。他說好,卻說白天他有事,問晚上行不行。我哪敢說不行。他又問是我找地方還是他找地方。我當然說他找。他就說好,晚上定下地方再給我打電話。

掛斷電話我稍稍鬆了口氣,不管這陳德誌是不是另找了情人,但他還在想我是可以肯定的,事情就存在希望。我這時已是巴望著能給他做情婦了,甚至後悔那次沒有答應他,那時可是我掌握著主動權!

這時,張正富打電話來了,要我去吃飯,順便商量去結婚登記的具體時間。我說我值班沒法去吃飯,並且說明天後天也是上白班,意思是這兩天我都沒時間。我這是緩兵計,嫁不嫁他得看今晚和陳德誌談成什麼樣。我覺得現在自己真是不要臉,不但一門心思想著怎樣賣自己,賣給誰,還非常不老實,簡直就是個騙子!張正富卻說,沒關係,你都不著急,我著啥急。他的意思很明白,沒他的錢我就救不了我哥,不信我還敢變卦!這人實在是可恨,使我更加覺得與其嫁他真不如給陳德誌做情婦!

我在不安和焦躁中等待,一直到晚上九點才等來陳德誌的電話,卻是要我去一家賓館!聽出我遲疑,又說放心,我不會勉強你做什麼的。我什麼也沒說,隻能去,現在的問題並不是他對不對我做什麼,而是他還肯不肯要我。

路上,我感覺自己像是那種小姐了,是應招去和客人開房間!

還好,他沒直接讓我去他房間,而是在賓館外等著,算是給我留了點尊嚴。

進去時,他一隻手搭到了我肩上,我身子抖了一下,但沒躲開。我是來給他做情婦的,如果搭隻手到肩上也拒絕,肯定引起不快,事就難辦了。我看他一眼,他老臉上漾起滿意的笑,那應該是獵物到手的得意,我雖然心裏想哭,臉上卻努力擠出了笑容!

進到他房間,我怕他會順勢抱住我摸捏啃吻什麼的,甚至直接把我壓到床上去,趁他關門時急忙脫開身子說:“我有個情況要說,現在我已經不是處女了!”我本來準備了幾句閑話,比如問問他怎麼許久沒來廠裏了,這時太緊張,就全忘了,說了這原準備最後說的話。他有點發愣,搭在我肩上的手落下去,眨眨眼後問:“這麼說,上次我請你吃飯時你還真是處女?”我咬住嘴唇點點頭,我已經沒什麼不好意思,急於知道不是處女的我他還要不要,要,才能再談錢的事,不要我好立即走人,決不能最終不要卻先被他做了那種事!誰知我急他不急,卻是來了興趣:“有意思。告訴我,怎麼回事?”“我……”他既沒說要也沒說不要,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是不是很難啟齒?可是你已經說開了頭,總得告訴我原因吧。我需要知道,為什麼是處女的時候不願意,現在不是處女了卻主動來找我。我說過,我是個生意人,講的是公平交易,我得弄清楚你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孩,才好決定做不做這筆生意。”他邊說,邊示意我走入房間,讓我坐到沙發上,沙發旁不遠,是床。

我原沒想告訴他自己的悲慘,現在卻不得不講,從哥哥到張正富到樂融,講著講著,淚水忍不住流出,馬上抹去,覺得極可能換來的是恥笑。

陳德誌表情並無變化,聽後問:“這麼說你現在很希望我要你,那為什麼要告訴我你已經不是處女?”

“我不想騙人,而且,我覺得也騙不了你。”我隻能說實話,這樣個老男人,不管他上次說我還是處女是僅憑眼睛就能看出或者隻是猜測,但到做那種事時肯是定騙不了他的。

他依然不動聲色:“你是不是有點傻?對了,還有你那男朋友,就沒有給你出這樣的主意:隻要我和你發生了關係,如果我發現你已經不是處女而後悔,你完全可以要挾敲詐我……”

我憤怒了,猛然站起:“你不要我算了,憑什麼侮辱人!”

“你別生氣,坐,坐下,聽我說。”沒想到他卻一下變得和顏悅色了。“我並不想侮辱你,而是想幫你,雖然我不能再讓你做情婦,但可以借錢給你救你哥。”

“你說的是真的?”我驚得瞪大眼,懷疑自己在做夢,一個想找情婦滿足淫欲的大老板,怎麼會一轉眼變成了慈善家?

“你不相信?也是,在這之前,我自己都不相信會這樣做,可現在我幾乎是別無選擇。”他神情顯得有些嚴肅了,“我給你講講自己的想法吧。在你眼裏,我可能是個仗著有錢玩弄女性的壞人。不錯,我喜歡女人,除了找情人,沒情人的時候,還找小姐。昨晚住這賓館,也是為了找小姐。可我有個原則,必須是雙方自願,不能有半點勉強。我之前看上你,說你顯得特別幹淨,主要是指你的形象氣質和心靈,其實和是不是處女沒關係,現在不能要你也並不是因為你已經不是處女,而是因為你是被迫的。我不能乘人之危,更不能做逼良為娼的事,那也太罪過了!而且,找情人是為了找歡樂,如果我明知你是被迫的並且滿心怨憤也還要你,那我就不是在找歡樂,而是在找麻煩甚至是危險,天知道你那男朋友哪一天會忍不住殺了我?可我如果就這樣不要你,你還得去嫁那個飯館小老板,我不能用錢得到的女人,卻要讓別人用同樣方式得到,這又讓我無法接受。另外,你的故事也讓我感動,貧窮卻不貪財,為了親人寧願犧牲自己,把愛情看得那樣重,如今這樣的女孩太少見了。所以,我願意借錢給你,既可以使自己心理平衡,又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一次好人,何樂而不為?不過,我也不是沒有一點條件,上次我說過,要同時做我的秘書,現在這秘書你得做,我需要在江泉廠有個信得過的人給辦事。”

他的解釋似乎可信,再說我也隻能相信,我猶豫一下後站起來走到他麵前,雙腿一軟跪下了:“如果你真的借錢給我,我會永遠感激你的!我一定盡心給您辦事,也一定會還您錢的……”

“別這樣,你起來。”他欠身伸手抓住我手臂,“你放心,明天你準備張銀行卡,我保證給你打十萬元,好嗎?”

“謝謝您!您要是……我……”我站起後和他身對身麵對麵,眼含感激的淚水。我表達的意思是他如果想要我,我是願意的。我猜想,他對要我做情婦有顧慮,卻不等於一次也不想占有我,我現在非但不心懷怨憤,反而是真情奉獻,這應該是他想要的效果。這也應該是我能得到的最好結果,現在他既不是包養也不是嫖,而是施恩於我,我也不是賣,而是感恩圖報,最重要的是,不這樣我實在沒法相信明天他真的會往我卡上打錢。

“看來你還是不相信我。”他搖搖頭,想了想又說,“這樣吧,我沒有女兒,想認你做幹女兒,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我說:“我願意。”

“那,你現在可以就叫我嗎?”

我不能不叫:“幹爹……”

“好。現在讓我抱抱你,像父親擁抱女兒那樣,好嗎?”

我隻能說好。

他抱了我,不鬆不緊,撫了撫我的頭發,還輕輕吻了吻我的額頭,而後放開,說:“謝謝,謝謝你對我的信任,讓我得到了一種非常美好的感情滿足。”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知道他用這種形式確認了他和我幹爹幹女兒的關係,對我是完全消除了占有之心,答應借給我的錢明天也肯定會打到我卡上了。

我真的被感動了,他原本是認定隻要出夠價錢就能買我做情婦的,現在竟然變得這樣的高尚,連我為表感激自願獻身也沒動欲念,由似乎天經地義的花錢買色一下變成真的隻想讓我做他可愛的幹女兒,他和我父親年齡差不多,這時我對他由衷地湧起了一種對父親般的尊敬和感激,眼含熱淚,真心實意地又叫了一聲:“幹爹……”

他很高興地答應後,就說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我走出賓館,依然懷疑在做夢。

14

陳老板認我做幹女兒的消息在全廠迅速傳開,但所有人都認為我其實就是做了陳老板的情婦,什麼幹爹幹女兒,純粹是騙鬼,理由還很充足:現在哪個有錢老板不喜歡找情婦?何況陳德誌是外地人,經常要為業務上的事來我們廠住些日子,既寂寞又沒老婆看著,找我這個長得算是漂亮的窮女孩不是做情婦還能是什麼?聽說還每月給我開二千元錢,比我在廠裏的工資都高出一截,還借給我十萬巨款,這還不是明擺著的事啊!

我沒人可解釋,隻有對傅馥豔講述,可她也不信,還生氣說:這有什麼好解釋的?傍大老板又不是醜事,沒那個臉蛋沒那個身段傍得了?我又沒法和你爭,你還把不把我當朋友呀?

最讓我想不到的是樂融,全世界的人都可以不相信我的清白,但他應該相信,是他首先提出讓我去做情婦的,我真和幹爹有那種事沒理由瞞他,可他居然也懷疑,說精明過人的陳老板怎麼會做這種虧本的買賣,又借巨款又開高薪竟連一次也不碰我,既然他連小姐都找,怎麼對我就見食不餐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他認為我對他是善意的撒謊,為的是讓他臉麵和心裏都好受一點。直到我氣得要哭,他才不敢再說懷疑的話了。可是,半月後,他竟對我提出以後盡量不要公開接觸。我以為他是要分手,氣瘋了,說:“你怎麼這樣啊,別說我和幹爹真的沒事,就是有,也是你要我去給他當情婦的,說好的等我,還說以後決不會嫌棄我,怎麼說變就變,你到底還愛不愛我啊?”他卻回答得痛苦:“我愛你,我沒變心!我願意相信你和陳老板沒事,可就算有事,我也一樣愛你!你是為了我,為了我們將來的幸福才去找陳老板的,不然就去嫁張正富了,我怎麼可能變心,怎麼可能不愛?可我實在是受不了人們的議論!”他沒說都是些什麼議論,但我已能猜到了,既然全廠人都認定我是幹爹的情婦,卻又公然和他保持著戀愛關係,那他就是甘當烏龜樂頂綠帽,甚至可能是這肮髒買賣的主謀,想從大老板那裏弄好處!女孩傍老板雖然也有人議論,可也被許多人羨慕,甘當烏龜賣自己女人弄好處的男人卻絕對會被所有人吐口水!我這時就想到了那晚上我離開他小屋時他的那一聲受傷野狼般的嚎叫,體會到他現在仍然每天都在承受著巨大的屈辱和痛苦!

我再次陷入極度矛盾中,我不能同意樂融不接觸的想法,同在一個廠,相愛卻不相見,這也太痛苦了,而且這樣會使廠裏的人更相信我真是幹爹的情婦,所以他才不要我了。可我也不能因為樂融痛苦就不給幹爹做幹女兒和秘書,人不能忘恩負義,何況我還得還債——我已經和幹爹說好,他每月給我的工資,我不要,就用來扣除還債。我想來想去,有一個辦法或許能夠向全廠證明我的清白,至少能在一定程度上消除那些議論,並且不致影響我與幹爹和樂融的關係,那就是向廠裏提出調離招待所,重回流水線!想到這辦法時我嚇了一跳,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離開流水線呀!但我很快下了決心,我現在覺得,比起心靈上的煎熬,流水線上的活兒還是可以忍受的,再說隻要我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好好表現,相信廠裏也不致讓我永遠在流水線上“鍛煉”。

我沒對幹爹講,也沒告訴樂融,他們都不會讚成的。我徑自去找勞動人事處,勞人處的人很驚訝,卻說我調招待所是廠長親自下的指令,要調離得去找廠長。我就去找廠長。廠長問為什麼,我把實情全部講了,包括原本準備嫁張正富,也確實是打算去給陳老板做情婦,以及為什麼沒做情婦而隻是做了幹女兒。廠長聽後去了黨委書記那裏,回來時黨委書記也來了,宣布同意我的請求,調離招待所,但不回三車間,而是到二車間,具體工作由車間主任何誌順安排。接下來黨委書記和我談話,說廠裏正為我的事犯難,如果我真是給陳老板做了情婦,雖然工廠無權管職工的私生活,但我是入廠時間不長的大學生,有個影響問題,作為國有企業,有教育的責任,而陳老板又是工廠的大承銷商,這事就很不好處理。現在我主動要求離開招待所回車間,確實起到了自證清白的作用,他和廠長都認為,我能這樣做很不容易,同時我講的情況也使他們對陳老板刮目相看。最後說二車間主任何誌順會給我安排合適的工作,希望我好好幹,爭取早日走上管理崗位。

我去二車間,被安排學畫裁,畫裁是在布料上劃線,讓操作工按要求給鞋品下料,這工種不累,但技術性很強。何誌順主任說,這是工廠在培養我,先要有畫裁的經曆,將來才能進技術處搞工藝或者是設計,我因禍得福,前途驟然光明起來。

愛情當然也保住了。樂融每天下班先到食堂打好飯菜等我一起用餐,雙休日更是成天在一起,聊天,上網,打羽毛球,郊遊,隔三差五,我晚間偷偷溜到他的小屋做一次那種事情。他本想在城裏租間房和我同居,但我反對,我不是不願同居,而是不願他花錢租房。他正在和我一起努力存錢,用來還給幹爹。我必須還清幹爹的錢,才能夠心安。

我和他商量好,等還清幹爹的錢,就結婚,房子是買不起的,但沒關係,可以租。樂融覺得對不起我,不能給我好的生活,說,我們就是網上說的貧二代,哪怕讀了大學,還是改變不了貧窮的命運。我說別這樣想,我現在工作和愛情都很好,比起鍾元惠和傅馥豔,已經很幸運了。我這是安慰他,其實心裏想的是,還真就憑的是幸運,不管是沒嫁張正富,還是幹爹沒讓我做情人,都僅是偶然,不然我這個曾經以為讀了高職就可以改變命運的農村女孩,最終卻隻能接受出賣身子的現實。現在,每當我想起這些事,都感到後怕!

責任編輯 成 林

插圖 高興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