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像集體的抽象的舞者,無人能懂;正是無人能懂,所以它們不停地跳著,懷著希望。從首都機場到長安大街,從央央故宮到寂寂皇陵,陽光朝起夕落,從未亂懷;天空目不可及,星雲流轉,唯有帶籽的楊絮成為季節無足輕重的過客,它們單純著生命本來的熱情,比雪還薄,比氣還輕,靜悄悄不知從何樹來,忽靈靈地沒了章法,沒有軌跡地走著它們簡單的生命之線。因為根本就不會有結果,有時這種美便變得非常非常可笑。
京城的楊花們永遠找不到楊樹的所想。且花開本非春暖之所想,一切都錯得厲害。
從來,春暖花就開了,可是從來春暖擁抱著花開,卻不是為了花開,楊花開了,無果而終,春暖兀自去了夏炎,楊花飄飄蕩蕩,無幾,便不見了。這不是它故意的,事實卻證明,它的本意沒有放對地方,所以還是錯;命運,凶,踏著風火輪,從遠方來到。
所以春天京城滿大街雌楊樹不分地方地肆意亂飛著楊絮,讓人頭疼,成為環保一害。隻有那麼刹那恍惚間,人們還是會驚悸它被命運衝擊後輕薄不堪的美:夕陽西下,大雁南飛;央央之都,金帛般明亮;大人們下班,孩子們放學,學子們衝向飯堂,頤和園裏春意蕩漾,高楊翠柳,斜陽裏滿樹搖金。在這樣的塵世之中,楊花就像是天使翅膀上飛落的羽絨,半透半明,半夢半醒,飛在塵世之上,天堂之下。掠過便罷,誰不曾留意它們細微的存在,誰不曾了解它們內心富有脆弱不堪的熱情與命理。但是,隻要有一絲風,它們便會衝動地在春末的季節飛向所有一切可能的地方,尋找那已經沒有可能了的可能,最後,便飛到水溝裏被汙水帶走,飛到地上同泥土沾成粉末,飛到弄堂被掃成垃圾,飛到死水裏慢慢潮濕沉沒。有人在遠處指指點點,看那“水性的楊花啊”,它如風般輕靈的翅膀在消失時不僅背負著所求破滅的創痛,還背負著心靈的恥辱。
最後,楊花也終是回到了結實的地上或泥漿裏,融於塵世一體,可是一切已失去本意。
一切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隻存不變的天空、大地和陽光,樹們“嘩嘩”作響,成就了別人的鳥窩。也許楊花們隻是天使的影子在這個城市裏作客一季,然後匆匆回了去,如此單純的東西,本不該以塵世的麵目出現。
責任編輯賈秀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