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散的時光,彭賽賽會在這個從小長大的地方想起小時候的童年往事,雖然都是些陳穀子爛芝麻,卻讓人撫今追昔,格外感慨和親切。
五鬥櫃上有一個小小的紅木像框,裏邊鑲著一張彭賽賽和母親的合影。照片上的母親還年輕,長長的黑發在腦後上盤了個髻,穿著一件白底藍花的襯衫,亭亭玉立,神情卻有點憂鬱沉悶。站在母親身邊的彭賽賽個子剛剛到母親的肩膀,穿了一身大紅的運動裝,一雙白色的運動鞋,雙手叉腰,挺大的眼睛卻眯成了一條縫,大張著嘴,笑得忒傻。
照片上的彭賽賽才上初中一年級,那身大紅運動裝是在全市中學生運動會上獲得的獎品,那雙白運動鞋是彭賽賽苦苦求了兩天,母親才買給她的。母親不是因為吝嗇不給女兒買運動鞋,是因為不想看到小姑娘家家一天到晚像個野小子似的活蹦亂跳。
運動會上,彭賽賽一人為學校爭得了兩項殊榮,初中組的跳遠冠軍和四百米中長跑第三名。光閃閃的獎杯和雷動的喝彩聲讓彭賽賽看見前方的路上百花盛開、金光四射,成功還讓這個大眼睛的少女相信自己有足夠的力量跳得更遠,跑得更快。
母親卻一點都不欣賞女兒的運動才能,還總憂心忡忡地覺得這個孩子多半是得了多動症。
少年時的彭賽賽喜歡帶釘子的跑鞋,喜歡充足了氣的籃球、排球,更喜歡水光藍藍的遊泳池和高高聳立的跳水台。
做母親的卻逼著女兒學書法,學繪畫,學舞蹈、學小提琴,甚至還手把手地教女兒織毛衣、做十字繡。恨不能一夜之間把彭賽賽塑造成一個不折不扣的淑女。
可憐天下父母心。當所有的努力在女兒身上全不奏效時候,母親並不灰心,反而更加變本加厲地對女兒的一言一行都嚴加矯正起來。
許多年過去之後,彭賽賽才多少有點明白母親的這份苦心,一個心比天高的女人,在步入中年依然困頓失意的時候,讓女兒擁有一個輝煌的未來,就成了她此生唯一的目標和理想。
“喂,這院裏有叫彭賽賽的沒有?”
彭賽賽正在愣神,院裏傳來機器貓的喊叫聲。這孩子,不論走到哪兒,都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自從彭賽賽住院手術,科裏的人差不多都來看過了,機器貓這趟來已經是第三次。唯有吳紅芳沒露麵,大概還在跟彭賽賽較著勁。
母親給機器貓泡了杯茶,又拿來水果和瓜子,然後到柳嬸家串門去了。
彭賽賽說:“醫院裏挺忙的,你別老來看我,再說,我也好了,再過幾天就去上班了。
機器貓點了點頭,樣子看上去不太高興。
“你怎麼了?怎麼看上去蔫蔫的,是不是又買了好幾百塊彩票,一張沒中上?”機器貓是個鐵杆彩民,沒少幹拿鈔票買廢紙的傻事。
機器貓推了推鼻子上的小眼鏡,笑了一聲,還是沒說話。
彭賽賽給機器貓削了一個蘋果,機器貓拿在手裏卻不吃,滿腹心事地說:“丁克,我……”
彭賽賽笑著說:“你平時挺痛快的一個人,一個多星期不見,怎麼變成了這樣?嗷,我知道了,八成是在談戀愛,一本雜誌上說,女人戀愛十八變。一戀愛,愛說愛笑的安靜了,不說不笑的,活潑了,愛跑愛跳的,改成看書了,懶得到處瘋跑的,喜歡旅遊了……坦白交待,是不是有男朋友啦?”
機器貓說:“看你心情這麼好,我就更不忍心說了,可如果不說,又覺得對不起你。”
彭賽賽驚訝地問:“事情好像還挺嚴重!出什麼事了?”
機器貓像下了狠心似地說:“早說晚說早晚得說,還是告訴你吧,不然人家吵得沸沸揚揚,你還蒙在鼓裏。”
彭賽賽更驚訝了,催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機器貓說出來的事,果然讓彭賽賽欲哭無淚。
自從彭賽賽流產住院,這事就成了醫院的熱門新聞。這倒也不奇怪。一個堅持了七年的丁克突然懷了孕,又突然流了產,本身就有一點新聞性。
護士長聽說彭賽賽流產嚇了一跳,又自責了好些天,怪自己做工作不夠深入細致,竟讓一個懷了孕的護士去獻血。這份自責弄得她一閑下來就自言自語,讓大夥一個勁地害怕她因此精神錯亂。
誰知新聞傳著傳著不斷變形:由彭賽賽懷孕引伸為彭賽賽從來不是真心要做丁克。由不是真心做丁克引伸為沒有孩子是因為彭賽賽的先生有毛病。由先生有毛病引伸到是誰讓彭賽賽懷了孕,由誰讓彭賽賽懷了孕引伸到流產是自然流產還是人工流產。
眾說紛紜,歸結於一句話:這回可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