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找個支點撬地球(1 / 3)

一個結了婚的女人如果過於關注各種媒體發布的征婚啟事,就難免引起旁人的種種猜疑。

最近一段日子,三樓的護士幾乎都發現了彭賽賽的秘密,每到不忙的時候,彭賽賽總是一個人坐在護士辦公室的角落裏,膝蓋上放一大摞雜誌和報紙,專門在夾縫的征婚欄裏尋尋覓覓,有時還拿個小本子,認真地抄抄記記。

情人節這天,彭賽賽忙完了自己的那攤子事,又坐在護士辦公室裏翻報紙,小護士機器貓跑了進來,打趣彭賽賽:“喂,丁克,是不是要找個情人呀?我幫你!”彭賽賽結婚七年還不要小孩兒,大夥都叫她丁克。

正說著,護士劉翠平也湊過來幫腔說:“守著個成功男士方登月還不知足?想跳槽呀?你也太貪心了吧?”

機器貓叉起腰說:“老土,你懂什麼?一輩子守著一個人,太悲哀了吧?”

劉翠平笑笑說:“我是老土,沒你們新潮。嗯,丁克,要甩方登月的時候提前打個招呼,我給他介紹個好的,小你十歲!”

彭賽賽聽了既不生氣也不解釋,其實她關注征婚啟事不是為自己,是為了她那個三十未嫁的女朋友關自雲。為了讓關自雲盡早結束看似瀟灑的單身生活,彭賽賽的急切幾乎超出了當事者本人。

快到中午的時候,三樓內科病房的七八個男病人一湧而入,他們是來送花的,女醫生、女護士每人一束紅玫瑰,花上還係著鮮豔的彩帶,上寫:辛苦啦,情人節快樂。

收到鮮花的女人們無不喜出望外,老護士長謝馨蘭捧著花竟然笑出了眼淚。

機器貓擺弄著手裏的花,不以為然地說:“護士長,至於嗎?不就是一束花嗎?哪至於激動成這樣?人家又不是向您求愛!”

護士長罵了一句死丫頭,更加感慨地說:“我是挺激動的,我們年輕的時候,連件漂亮衣服都不敢穿,怕人說資產階級情調,如今漂亮衣裳有了,花兒也有了,可人卻老了。”護士長的聲音有點幽幽的。

“護士長,您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就叫有牙的時候沒豆子,有了豆子,牙又沒了。”彭賽賽天生直腸子,說起話來口無遮攔。

“瞎說什麼呢?誰沒牙了?”彭賽賽的話剛一出口,就挨了劉翠平一巴掌,還惹來好幾個護士的圍攻。

“去你的,咱們護士長哪兒老呀?”

“有人送花就不老,是不是?”

這句話言者無心,卻讓彭賽賽心裏一動,最近一個時期,送不送花的話,已經在方登月嘴裏說得越來越少了。

護士長搖頭說:“你們都不如彭賽賽實誠,我明年就退休了,怎麼不老?這是自然規律,誰也不是說年輕就年輕了。”

護士長說著話,把那束花愛不釋手地舉在眼前,看了又看:“這花真漂亮,不過我可不敢捧著花走在大街上,尤其今天這樣的日子。”

彭賽賽說:“是怕老愛人醋掉大牙吧?”一句話把大夥逗得大笑。

護士長也笑了起來:“他要是那麼在意我就好了。這老家夥自從離了休,脾氣大得嚇人。你們猜打架的時候他說什麼?他拍著桌子大喊,人販子那麼多,怎麼就沒把你給拐了去?”

眾人一聽又笑得東倒西歪。

正笑著,護士吳紅芳從化驗室要來兩個廢棄的廣口瓶,大聲嚷嚷著說:“不願意把花拿走的,都插在這兒。”說著,撕去玫瑰上的裝飾彩紙,把花泡進瓶子裏。

機器貓故意大驚小怪:“喲,真不敢拿回家呀?算了算了,不敢拿走的都給我,我正好去氣氣我的男朋友。”

護士長的神情嚴肅起來:“女孩家別這麼瘋瘋癲癲的,不能開這種玩笑,傷感情!”

吳紅芳說:“別聽她瞎咋唬,她現在還沒有男朋友。”

機器貓朝護士長做了個鬼臉,又拉了彭賽賽一把說:“丁克,你怎麼樣?敢不敢把花拿回去,氣氣你們家的方登月?”

彭賽賽白了機器貓一眼:“怎麼不敢?我還得告訴他,先有了一夜情,才有了紅玫瑰。”

護士長眼睛瞪得老大,大聲訓斥說:“說什麼呢?二百五!”又用手把所有的人指了一遍,“不管是結了婚的還是沒結婚的,都給我聽著,花可以抱回去,可一定得跟家裏人說清來龍去脈,男女之間的感情最怕的就是鬧誤會!”

機器貓撇著嘴捶胸頓足,做出一付痛苦不堪的模樣,嗚嗚嗚嗚!有人送花不敢要,可憐哪!

這天晚上,彭賽賽獨自坐在沙發裏等著遲遲不歸的方登月,茶幾上的玻璃花瓶裏,插著那束沒有愛情的紅玫瑰。

花太豔,把客廳反襯得有點灰暗。送花的不是情人,紅花綠葉間的嬌媚就顯得有點空洞。

彭賽賽心裏七上八下的,雖然無從得知獵人小屋正在上演的那一幕好戲,可丈夫此時不回家,肯定是和短信女人一起歡度情人節之夜去了。如果真的是去吃飯還好,隻怕早就勾肩搭背地去了女人的家裏或者什麼旅館。

想著七年間隻有鹽沒有味精的日子,彭賽賽忽然覺得自己的婚姻是場錯誤。已婚女人傷心的時候,十有八九會不知不覺地懷念她們的初戀,彭賽賽也不例外。

她翻箱倒櫃地找出一盤封存已久的錄像帶,那上邊記錄著她和秦羽的初次見麵。

關自雲曾給彭賽賽的初戀下過定義——“揮一揮手,他走了,不帶走一片雲彩,卻給你留下一對雞眼。如影隨形,無處不在。”

屏幕上出現了北京南山滑雪場的畫麵。

梳著馬尾辮,穿著紅色羽絨服,踩著滑雪板,搖搖晃晃地跑在雪地上的少女是十七歲的彭賽賽,緊追其後的少年,就是讓彭賽賽刻骨銘心的初戀情人。

原以為和秦羽邂逅相逢是一種緣份,卻不知轟轟烈烈的相愛之後留下的隻是綿綿無期的痛。

秦羽的樣子再一次在彭賽賽的眼前清晰起來,兩道黑黑的劍眉,一對微微凹下去的眼睛,一張笑起來微微上揚的大嘴,一雙修長而均勻的大手……

那是初中三年級的冬天,電視台來到彭賽賽所在的學校招募“金蘋果”節目的參賽者。條件是身體健康,愛好體育,有較強的參與意識和吃苦耐勞精神的青少年。

經過選拔賽入圍的共有六人,三男三女,分別來自不同的學校。

彭賽賽有幸入圍,競賽的內容充滿情趣。

第一站是按照地圖,轉乘三次公交車在城區某一小胡同裏的某一人家找到指定的聯係人,取得第一張聯絡圖。

第二站是根據聯絡圖提供的照片,在王府井大街上找到與圖片對應的那家商店,彭賽賽按圖索驥,很快就找到工藝美術品商店,她在那裏拿到第二張指令。

第三站是到內聯升鞋店門前的金靴子形的雕塑裏,尋找下一行動的路條。這一步,彭賽賽完成得也很順利。

第四站是最後的也是最重要的環節,乘車去北京的南山滑雪場。

六個人當中,最先來到南山滑雪場的是彭賽賽和一個外校的男生。那個高三的男生就是秦羽。他們兩人取得了最終的決賽權。

滑雪場的工作人員把滑雪的要領講完,又讓他們試練了幾分鍾,然後宣布比賽規則。比賽的終極目標是五百米以外的山下,那裏有一隻放置在雪地上的金蘋果。誰最先搶到了金蘋果,誰就奪取了冠軍的桂冠,並將獲得南山滑雪場提供的一張免費季度金卡。

比賽即將開始,站在二十米開外的秦羽朝對手彭賽賽揮了揮手,伸出兩個手指做了個V字型的手勢,這個小小的舉動,讓全身緊張的彭賽賽放鬆下來,她也笑著朝秦羽揮了揮手,並記住了他頭上的滑雪帽是大海的那種湛藍色。

比賽的槍聲響了,秦羽有意讓彭賽賽先滑出兩米,才不急不緩地撐起滑雪板,離開起跑點。

彭賽賽跌跌撞撞地滑在對手的前頭,中間雖然摔倒過兩次,但直到距金蘋果隻剩下不到一百米的時候,依然還保持著領先的地位。

離目標越來越近了,秦羽追了上來,兩個選手從夾角45度的不同方向同時向金蘋果衝刺。

這一刻,彭賽賽忽然發現跟自己一樣從來沒滑過雪的秦羽竟像是個老運動員,重心放得低低的,滑得又快又穩,那樣子根本看不出是個初學乍練的新手。

彭賽賽本來就滑得搖搖晃晃,一分心,腳下突然失控,身子一歪,狠狠地摔在地上,借著慣性,從雪地上飛快地滾了出去。

秦羽正全神貫注的向金蘋果奮進,冷不丁看見摔倒的彭賽賽向自己衝了過來,眼看就要和自己相撞。

容不得多想,秦羽身子一擰,來了個鷂子翻身,把自己摔向雪地的另一邊。就在秦羽倒地的一瞬間,彭賽賽從他的身旁擦肩而過。

好險哪!如果不是秦羽故意一躲一摔,貼著地麵飛馳過來的彭賽賽一準撞在他的滑雪板上,說不定一張青春花季的臉,就要留下一條永久的,金蘋果的印跡。

一場虛驚過後,賽場旁的觀眾都在心急地大喊,快呀,快呀!金蘋果!金蘋果!

秦羽先從雪地裏爬起,沒有跑向金蘋果,卻朝彭賽賽走來。

場外一片掌聲。

“你沒事吧?”秦羽走到彭賽賽麵前,俯下身,關切地問。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雪地的冰花那麼晶瑩澄澈。

彭賽賽不好意思地搖頭,莞爾一笑。眼前那頂藍藍的滑雪帽,融成了一片無邊的大海。

那次比賽最終沒有產生冠軍。

電視屏幕上隻剩下閃動的雪花和沙沙的噪音,彭賽賽已是淚流滿麵。彭賽賽走到陽台上,外麵是一片黑漆漆的暗夜。

和青春年華一起消逝的情海過客,你如今身在何方,有沒有成家,做什麼工作,活得快樂不快樂?沒有人回答彭賽賽,但她確信在五湖四海的山山水水間,一定常常有一個人在風裏雨裏彈著那把舊吉它,吟唱著美麗傷心的往事。精誠所至的巨大磁場效應,便穿雲破霧,把琴弦間的月光和花影,全都嵌入遠方女人的夢。

身到此間,彭賽賽才懂得“山盟雖在,錦書難托”的痛楚竟是這樣的長久,這樣的銘心刻骨,隻怕今生今世都擺脫不了。

方登月深夜回來的時候,彭賽賽已經睡下,懷裏摟著個枕頭一動不動。其實彭賽賽並沒有睡著,隻是不想搭理方登月。直到聽見背對背的方登月發出輕微的鼾聲,彭賽賽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人也真怪,因為心回到了從前,情係於另一個男人,彭賽賽就能不在意方登月跟誰在一起,去做什麼了。

一個是情感的背叛,一個是行為的出軌,扯平了。於是,天涯海角的那個就更近了,同床異夢的這個就更遠了。

如果說花好月圓是對美好婚姻的希冀,那麼“雲破月來花弄影”的意境就是大多數現實婚姻的寫照——花影搖曳的迷蒙,薄雲遮月的恍惑。

第二天一早,方登月顯得格外殷切,他一向很少跟彭賽賽閑談,這天卻一反常態,在飯桌上說起汽油調價,說起高速路明令禁止貨車超載,說起皇家馬德裏隊高價買進了某某球星……

彭賽賽一口一口地嚼著麵包,喝著豆漿,也不搭話,隻是偶爾點點頭,表示她在聽著呢。

“你怎麼看上去這麼疲憊?是不是昨晚睡得不好?瞧,眼睛好像有點腫。”方登月難得這麼關心老婆,更難得有心思對老婆觀察得這麼細致入微。要是在以往,彭賽賽早就感動得稀哩嘩啦了,可現在,她什麼也沒說,隻是抬起手來揉了揉眼睛。

彭賽賽不動聲色,反而讓方登月有點不自在,想了想,她既然不攤牌,自己也沒必要解釋手機短信的事。再說,以前這種冷戰也發生過,用不著理她,先讓她慢慢消化消化,等她自己把勁兒消耗得差不多了,氣也不那麼大了,火也不那麼高了的時候,再想法對付她。這樣的策略在足球場上叫防守反擊,在生活裏也是屢試不爽,隻要應用得當,大獲全勝並不難。

天底下最好糊弄的就是一心一意跟著你的女人。不管你把她們氣成什麼樣,隻要找個恰當的時機,說一聲“我愛你,我真的愛你,我真的隻愛你。”就夠了。要是再陪她逛逛商場,給她當參謀選件時裝,然後帶著欣賞的口氣說,什麼衣裳到了你的身上,都像定做的一樣。她們要不幸福得暈過去才怪!

二月的北京,還是一片冬天的景象。

高大的建築群把熙熙攘攘的車輛和人流歸攏在一個永遠沒有變化的大洋灰盒子裏,刻板而凝重。

剛剛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便多了幾分陰泠。濕濕的路麵和灰突突的樹梢也讓人感覺不到一點冬去春來的愉悅。

方登月開著車走在上班的路上,想起彭賽賽那一臉委委屈屈的神情。心裏還是有一絲抹不去的愧疚。

從結婚那天起,方登月的腦子裏就從沒閃過換老婆的念頭,彭賽賽雖然不能算百分百可心,但至少比做過他情人的那些女人更適宜做個妻子。設若彭賽賽再敏感一點,再霸道一點,再早幾年把探照燈安進方登月的遊樂園,方登月也許就不至於像現在滑出得這麼遠。

這麼說也許不夠公平,倒好像男人有過錯,全得怪女人疏於管理。

不過話又說回來,彭賽賽要是真的有一雙金睛火眼,隻怕兩個人也早就打得人仰馬翻,分道揚鑣了。想到這兒,方登月自嘲地笑了,晃了晃腦袋。

眼下方登月對張雪一越來越不可抗拒,是因為這女人主動呈獻的不僅僅是雪白的、性感十足的胴體,還有一張金牌彩票高高地掛在伊甸園的樹上,正等著方登月去摘下來對號。

彭賽賽常常為有個能幹的丈夫引以為榮,而張雪一卻黑眼白眼看不上方登月的“廢品公司”,口口聲聲說,把方登月放在這麼個小旮旯裏,實在大材小用,委曲了。張雪一亦褒亦貶的話不怎麼受聽,卻充滿騸動性。

這個膽識不凡的女人勸方登月不必計較是做維華的經理還是做總公司的助理,重要的是應該拓寬天地,另辟蹊徑,廣開財源,建功立業。這說法倒是讓方登月覺得英雄所見略同。

交談中得知,張雪一從美國回來後,倒過服裝,做過進出口貿易,炒過股也做過期貨,雖然時運不好,沒有一下子發起來,可她對經商已經有了癮頭。眼下,她開的那個美容店收入不錯,但那其實不過是小打小鬧地玩兒玩兒,更大的作為還在後頭。

張雪一向方登月透露了一點商業秘密,她說她正在著手注冊一家房地產公司,然後借助香港一家極具經濟實力和開發經驗的公司做後盾,與南城一家房地產開發公司聯手圈地,炒樓花。雖然這幾年房地產市場規範了許多,生意並不好做,可是隻要看準了機會,看準了地盤,把握住市場,讓它刀刀見血,還是能砍出一片新天地。

她又分析了北京房地產的形勢,市中心黃金地段地皮天價,不予考慮。東西北三麵開發得早,目前已經都形成了格局,很難再見縫插針,倒是南城一直沒有龍頭項目,拉動緩慢,因此地皮也相對便宜,目前正好是下手的機會。前兩天,她們剛看好了一塊地皮,一萬多平方米,正好夠她們小試牛刀,建一個低密度小區,如果頭一個項目搞好了,後邊的事情就會越來越順。

張雪一說得滔滔不絕,方登月聽得半信半疑。且不管是真是假,已經對這個經曆和見識都非同一般的女人刮目相看。

“等我的公司注冊下來,還想拉你入股做我的股東,你有沒有興趣插一腿?”張雪一問。

“這倒是天大的好事,可身為國家幹部不能私自經商辦企業。掙大錢是我的願望,保住飯碗也是我的願望,二者不可兼得,還是先保住飯碗吧。”

張雪一說:“又不讓你非法利用職權,正當的投資並不違反國家條例。何況,你自己不說又有誰知道?”

方登月笑了說:“可惜還有最重要的一條,那就是本人囊中羞澀,奈何?”

張雪一朝方登月飛了一眼說:“這個好說,隻要你願意,辭不辭職無所謂,有沒有資金入股也無所謂,隻要用心用腦用眼睛入股就足夠了。要是我這麼遷就你都不成,我真遺憾。”

“為什麼?”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呀!自古有論。”

張雪一的每句話都讓心比天高的方登月心驚肉跳,沒想到這麼一張輝煌美好的藍圖竟會從天而降,那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欣喜,讓方登月極度興奮之餘又如同夢幻。

方登月雖然心中早已迫不急待,臉上卻裝得無所謂,談談地說:“讓我考慮考慮。”接著又調侃地問:“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我得想想你憑什麼白白扔給我一隻火腿,這麼做你能有什麼好處?”

張雪一用尖尖的牙在方登月的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天底下的確沒有坐享其成的好事,所以用心用腦用眼睛入股的同時,還得添加點利比多做潤滑劑。”說著哈哈大笑,笑得又嫵媚又放蕩。

方登月臉上勉強擠出了一點笑紋兒,心裏卻窩火地大罵:“這是他娘的什麼女人?真要是長出根蔥來,整個地球都容不下她!拿我當什麼了?雞?還是鴨?”

利比多是性激素。張雪一開玩笑說添點利比多,有點影射性服務,難怪方登月會如此惱火。但盡管怒火中燒,卻不敢怒發衝冠,為了那張藍圖,為了那隻火腿,有時也得學學韓信,受得了胯下之辱。

腦子裏開著小岔兒,冷不丁一個橫穿馬路的中年婦女竄到了車前頭,方登月猛一腳急刹車,雪天路滑,車溜出去足有一米才停住,車頭已經貼在女人的身上,方登月嚇出了一身冷汗,從車窗探出頭去大罵:“你丫瞎啦?找死!”

驚魂未定的女人半張著嘴,呆不嘰嘰地僵在那兒,兩眼直不愣噔地盯著方登月的臉,方登月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看什麼看?還不快走!鄉巴佬。”

滿口京腔京韻的方登月並非北京土著,不過來京城的年頭多了,站穩了腳跟,混出了三分人樣兒,就自以為有資格罵那些外地來的倒黴蛋們是鄉巴佬了。

方登月出生在廣西柳州郊區的一座小縣城,父親清清苦苦地當了一輩子小學裏的教書匠,母親是位家庭婦女。方登月是家裏四個孩子中的老疙瘩,又是唯一的男孩。父母辛辛苦苦一輩子,唯一的心願,就是要培養兒子上大學。

兒子考上高中的時候,老父親問兒子有什麼宏圖大誌,方登月想也沒想,回答說:“學考古。”老父親連連搖頭說:“刨祖宗墳的事情,不好整。”方登月又想了想說:“那就學中文吧,將來當教授,在大學教書。”老父親點點頭說:“我兒有出息。”

方登月沒有辜負老父親的期望,也沒有辜負“方登月”這個豪氣衝天的名字。以全省文科狀元的優異成績考上京城的名牌大學,成了小縣城名噪一時的天才少年,但全家人除了旗開得勝的喜悅之外,更多的是囊中羞澀的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