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給男人增添霸氣。這一點在方登月身上有著充足的體現。
年初,在京的大學同學聚會,多年不見,方登月以全新的姿態出現在大家麵前,令在場的人無不刮目相看。
當年那個不聲不響,說話總是半垂著眼皮的家夥如今是國企公司的副總經理,原本竹竿一樣細瘦的身材膨脹了至少兩圈,心也高了,氣也足了,連說話的聲音都比當年高出了好幾百分貝。牛哇!
那天他比大家晚到了半個小時,進門就朝大家拱著手道歉說:“對不起呀,讓各位久等!我先自罰三杯吧。”說著話,毫不含糊地把三大杯啤酒喝進肚子裏,然後朝空中舉了舉空空的杯子說:“今天這三桌酒席歸我包了。”
大家都知道所謂他包了就是他所在的公家替他包了,盡管如此,方登月的話音一落,席間便響起了劈哩叭啦的掌聲。
有人說“沾光沾光!有幸成為吃公款一族。”有人說“是呀,是呀!咱們得經常握住這隻買單的手!”更多的人笑個不停。
吃著高蛋白的青蝦花蟹,難免就得給買單人戴戴高帽,人們在觥籌交錯之中紛紛讚歎,說方登月事業成功靠的不是運氣,是能力,是本事;說他雖然是學中文的,可天生的商業頭腦和管理才能在座的無人可比。
偏有不識相的家夥腦子進水,大夥都在誇方登月,他卻提起在深圳搞房地產的另一個同學,說人家搞的是私人公司,如今已經腰纏萬貫,還上了《福布斯》的全球富豪排行榜!
對這樣的議論,方登月表現得極為謙虛,說自己其實並不是經商的料,對錢也沒多大興趣,骨子裏還是個文人,如今錯入了行,又沒有後台,也就小打小鬧地混碗飯吃吃,成不了什麼大氣候。
嘴上說得挺平和,心裏卻早就著了火,忿忿不平地暗罵:“什麼狗屁排行榜!還不是靠著個當官的爹,父子聯手挖社會主義牆角!真他媽的放在同一起跑線上,公平競爭,誰怕誰呀?”
在座的一位同學是書法愛好者,酒酣耳熱,臨場揮毫潑墨,給方登月寫了一幅條幅,寫的是“乘風破浪八萬裏,縱情任性一百年”。
這十四個字對方登月來說,真是給足了麵子,方登月不懂書法,卻連聲說“寫得好。”還即興發揮,給這十四個字加了注腳。
方登月說:“這兩句詩正是我一生的追求和寫照,乘風破浪指的是事業,縱情任性說的是情色。能如此一生,也算是不白活了。”
言猶未盡,又借著幾分酒力出語驚人:“嗬嗬,知道不知道?生意場上像我這種混得上不上下不下的男人,搞婚外戀的機率最高,得手也最容易。”
方登月之所以出言狂妄,也許是因為在場的都是老熟人卻相互之間沒有任何的利害衝突;也許是有人要拿他和上了福布斯排行榜的同學做比較。這種時候不說幾句出語驚人的話,實在壓不下這一肚子的邪火。
方登月的一席話如同扔了個二踢腳,立即引來一片響脆的笑。
剛從日本回來的鐵皮煙盒最為亢奮:“哈哈,你丫真是個爺們兒!襟懷坦白!敢做敢當!來來來,為了上不上下不下的男人幹了這杯!”說著一仰脖子,把杯裏的酒喝了個幹幹淨淨。
有人捧場,方登月愈加得意忘形,用四根手指掄琵琶似的敲著桌邊說:“男人的需要,生意的需要,人際關係的需要,方方麵麵的需要,哎,沒辦法的事……”
男人們哄堂大笑。
女生們開始抗議:“注意精神文明哦!誰再汙染環境,罰酒三杯!”
鐵皮煙盒的好奇心受了極大的誘惑,根本不睬那些嘰裏咕嚕的女生,一個勁地追問方登月:“喂!你丫先別吹,說說看,總共搞了幾位數?”
方登月斜了鐵皮煙盒一眼,舉了舉酒杯說:“說到情字,就隻有用真假來評判,什麼幾位數呀?俗了。”
“喂,你老婆彭賽賽可是公認的大美人,你的真情是給了老婆,還是給了情人?”
方登月不屑地一笑說:“何必一定非此即彼?喜新不厭舊不行嗎?”
女生們忍不住笑得直揉眼睛,笑夠了又感歎世風日下。
“打住,打住吧!哎喲,真是時代的進步!當年班裏最老實的好孩子,如今也變成了這個樣!”有人笑著說。
“方登月,你的生日是幾月幾號?”一個女生問。
“幹嘛?查戶口?生於夏天,6月3號。怎麼了?”
“哦,這就對了,果然是又多情又花心的雙子座!”
女生們大笑,男生們卻搖頭晃腦地說:“扯淡。”
方登月的話是神侃,也是實話,再細琢磨,竟還有點真理的味道。
三十七歲的方登月七年前就當上維華紡織品公司副總經理,算是淘到了第一桶金,奠定了金字塔的底座,免不了就有了第二層次的需求、第三層次的努力,第四層次的希望……自然每一層裏又都少不了對女人的欲望。
方登月迷戀女人,這是他成功體驗的一部分,而且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每每躋身於眾多的女人當中,方登月就有一種洋洋得意,無往不勝的驕傲。
十年一覺揚州夢,閱盡人間春色,情感的追求和性的渴望都退居其次,但對於婚外遊戲本身,卻依然長久的樂此不疲,有如冰毒和海洛因引發的精神依賴。
然而誰要是以為所有花心男人都不重視家庭,那就大錯而特錯了。方登月雖然不能像愛情人一樣愛老婆,卻珍惜老婆勝過任何一個情人。
一個男人珍惜老婆卻又去找別的女人,聽起來是個悖論。
一個男人熱衷於找情人卻又珍惜老婆,聽起來又是一個悖論。
婚外卿卿我我,風花雪月;婚內恩恩愛愛,其樂融融。左右逢源、如魚得水,悖論的矛盾統一成就了這個情場無敵的大手筆。
方登月的老婆是個大美人,至少當年是這樣。
當年,事業初成的方登月住院做了一次闌尾手術。此後,就堅定不移地把擇偶的條件定為:找個漂亮護士做老婆。
職業性質使然,護士們大都心地善良、溫柔和氣、膽大心細,勤快麻利,較之醫生更具協調能力、更具團隊精神。所有這些優點使她們理所當然的成為男士們尋求賢內助的最佳人選。
方登月做出這樣的決定,還有一條不便公開的理由——都說搞醫的人天天跟人體打交道,那方麵特別在行。
和方登月認識的時候,彭賽賽隻有二十三歲,簡單直白,遠沒有三十歲的方登月那麼老謀深算。
這樁婚事的成功率本來極低。
首先,彭賽賽極其反感這種媒婆說親的方式。兩個素不相識的男女頭一次見麵就談婚論嫁,感覺就像在農貿市場裏買白菜買蘿卜,直來直去,毫無溫馨和浪漫。
其次,這個比自己大六七歲的男人不是彭賽賽喜歡的類型,眼睛又細又長,臉長得方不方,圓不圓,實在沒一點男性魅力可言。隻有身材還算說得過去,一米七八,不胖不瘦。
彭賽賽喜歡長臉、充滿活力的男人,而且一定要麵部線條硬朗清晰的那種,比如湯姆·克魯斯,比如西爾維斯特·史泰龍,比如保羅·馬爾蒂尼。
因為沒把眼前的男人當回事,彭賽賽的表現就有點漫不經心,但在方登月眼裏,反倒顯得一派天然,不像一般女孩子們那麼扭怩作態。
彭賽賽那種半青不紅,略帶點傻氣的樣子,很合方登月的口味,當然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大前提,那就是彭賽賽的確又陽光,又漂亮,五官精巧得像明星,身材健美得能上封麵。
“你挺不錯的一個人,怎麼也成了大齡青年?”彭賽賽笑嘻嘻地問,語氣裏顯而易見地透出譏笑和調侃。
方登月既不氣惱也不難堪,回答說:“大丈夫先立業後成家,現在晚嗎?”隨著話語的尾音,一臉春風。
想不到就這麼一句牛皮轟轟的話,竟讓彭賽賽覺得方登月挺男人,再看那張平平整整的臉,也變得有幾分器宇軒昂,就連那對細細長長的眼睛也突然變得又智慧又有神。
於是竟悄悄地收起了那張正準備隨時出示的紅牌。
兩人慢慢熟了,就無話不談,說工作也說文學,也會說到些男男女女,風花雪月的事。彭賽賽雖然爽朗,但說到與性有關的敏感的話題,就顯得有點矜持。
方登月仗著自己住過院做過手術,就好像對醫院的事無所不知,一次,竟厚著臉皮問:“年輕女護士給男病人備皮的時候,心裏會不會有特別的感覺?”
所謂備皮,就是根據手術需要,把xx毛剃掉,便於消毒,減少感染。沒想到已經做了好幾年護士的彭賽賽,聽了這話還會臉紅,方登月就趁機吻了那張紅得像蕃茄似的臉,見彭賽賽沒有拒絕,方登月索性戰爭升級,一通地狂轟亂炸,直炸得彭賽賽片瓦不存。
讓方登月更沒想到的是,二十三歲的彭賽賽居然還是處女。驚喜之餘立刻信誓旦旦,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一樁婚事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確定了下來,所有人都說他們是一對天造地設的金童玉女,彭賽賽卻從心底裏高興不起來。
就在被方登月狂轟亂炸的當天夜裏,彭賽賽又做起一個從前常做的夢。
當年在護校的時候,彭賽賽幾乎隔三差五地就會夢見實驗室裏的小白鼠。這一夜,那些久違的小白鼠們又卷土重來,足有七八十隻,驚慌失措,滿屋子亂跑。
彭賽賽不是那種一天到晚迷信八字,迷信風水,迷信星座的女孩,但熱戀之中做這麼古怪的夢,還是讓她有點六神無主。悄悄問了鄰居柳嬸,柳嬸卻拍著巴掌說:“大吉大利,大吉大利,鼠是財神,等著吧丫頭,往後的日子一準過得越來越紅火。”
三個月後,方登月向所有的朋友宣布,“OK!輕鬆搞定,馬上結婚。”
此後七年的婚姻證明,方登月的選擇很英明,老婆的個性有點倔,時不時地會發點小脾氣,還會經常做一些不著邊際的白日夢。除此之外,彭賽賽確實稱得上是個一心一意、宜室宜家的好女人。
相比之下,彭賽賽可沒那麼心滿意足。鍋碗瓢盆、疙疙瘩瘩的日子常常讓她提不起精神,這樣的時候,難免總想起初戀的浪漫和激情。這樣的話沒法對旁人講,壓在心裏就更加悵然若失,不知所有的婚姻是不是全都這麼無奈又沒味兒。
從生活層麵說,方登月有點大男子主義,不進廚房,不洗衣服。還說這是維護男人尊嚴的基本準則。
從經濟方麵說,方登月從結婚的頭一個月起,就開始行使家庭經濟的支配權,每月把兩人的收入按一定比例存入銀行,留給彭賽賽的生活費和零用錢少得有點可憐。
結婚後的彭賽賽再也沒買過一件名牌,護膚品也由歐泊萊換成了大寶。不過公允地說,方登月的開銷也一向本著節儉的原則,平時不喝酒、不抽煙,就連給他老家寄錢,也總是減了又減,讓彭賽賽覺得有點拿不出手。這麼一來,彭賽賽就算有天大的牢騷,也發作不了。
第二年的結婚紀念日,方登月毫無表示。
彭賽賽說:“至少也得買束花吧?多少顯得溫馨點。”
方登月拍著彭賽賽的肩膀說:“大老爺們大老婆子,還玩送花的把戲?太俗了吧?”
彭賽賽恨得咬牙切齒,賭氣罷工沒做晚飯。方登月也不急也不惱,跑到街上去吃麥當勞,回來的時候,給彭賽賽帶來一個巨無霸外加一杯巧克力聖地。
彭賽賽冷冷地說:“你就不能讓我高興點?有這錢,買束花足夠了,你這人怎麼這麼小器?”
方登月說:“不是小器是務實。肚子餓了會影響健康,花有什麼用?頂多賞心悅目,有點香味兒。”說著把老婆扔上床,拿出新婚燕爾時的幹勁和熱情,把彭賽賽折騰得一再告饒,要求暫停。方登月餘興未盡,一邊繼續加油,一邊逼著彭賽賽回答,這樣的“表示”是不是比送花更受歡迎?
從此夫妻間保留了一句暗語,凡是方登月想要老婆的時候,就一本正經地問:“喂,太太,今天要不要送花?”
星期天,方登月照例“很忙”,按上班的時間出了家門。
不過是做了五六十人的一個小公司的副經理就忙成這樣,真不知道要是當了跨國公司的總裁,是不是每天得工作三十六小時。
公休日的彭賽賽也很忙,先把早餐用過的碗碟洗了,又把房間徹底清掃了一遍,把衛生間的馬桶和浴盆分別消了毒,最後還在每個房間噴灑了一些森林香型的空氣清新劑,不到二十分鍾,就把這個不足一百平米的小家弄得窗明幾淨,清爽宜人。接著,抱起換洗的髒衣服,一件件地扔進洗衣機。
好友關自雲打來電話,邀彭賽賽一起去民族宮去看浙江絲綢展,彭賽賽想了想說:“還是不去了吧,家裏的事一大堆,忙也忙不完。”
關自雲在電話那邊笑:“老夫老妻的還這麼粘乎,星期天放放風都不行嗎?”
彭賽賽也笑:“瞎說什麼呀?他不在家。”
“哦,那就是自覺勞動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