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迷戀也是一種時尚(2 / 3)

“誰像你呀,活得像個自由女神。”

“照你這麼說,我真的一輩子都不想結婚了,有個家就成了自帶工資的義務鍾點工。”

“別胡說了,你命好,將來準能嫁個知冷知熱的男人,幫你幹活。”

“打住打住,怎麼說來說去老是幹活?當年的詩意都跑哪去了?”

“詩意?噢,正往洗衣機裏扔呢。”

“哈哈……”

彭賽賽心情不錯,哼唱著流行歌曲洗衣裳。一個黑色的小記事本從方登月的褲袋裏掉了出來,彭賽賽拾起來信手一翻,不禁兩眼發懵。

記事本上除了一些電話號碼之外沒有什麼其他內容,但那頁小小的日曆卻有點稀奇,在已經過去的天數上,畫滿了三角形、正方形、圓圈、對勾和叉叉,而且還分別有紅黑兩種顏色。

彭賽賽直覺著這些亂七八糟的符號肯定和女人有關,一個或者是若幹個。

聽人說,已婚男人大部分難耐“七年之癢”,總會在家庭之外鼓搗點花花草草,也有人勸過彭賽賽,別趕時髦做什麼丁克了,早點要個孩子,也能讓男人收收心。

正愣著,方登月急匆匆地回來了,進門話也不說,一頭鑽進臥室,胡翻亂找了一通,才朝著彭賽賽喊:“我換下來的衣裳呢?”

“你是不是找這個?”彭賽賽把那個小本子遞給方登月。

方登月接過本子,看也沒看就放進衣袋。

“不走了吧?咱們中午吃什麼?”彭賽賽問。

方登月避開彭賽賽的目光,解釋說:“這個本子上有個重要客戶的電話,等著用。”

“打個電話回來,我幫你查一下多省事,哪還用得著專程跑回來一趟?”彭賽賽說得平心靜氣,語氣裏卻已經長了刺兒。

“我走了,還有個會。”方登月說著,已經跨出門去。

婚姻的體驗讓彭賽賽明白了許多的道理,漸漸知道小說裏的生生死死、肝膽相照多半是在騙人。漸漸知道生活裏的男人沒有一個會在妻子麵前通體透明。漸漸知道,幾乎所有的男人都有博愛的天性,不采路邊的野花,說說容易做到難。

隨著洗衣機的轟鳴,那些亂七八糟的勾勾叉叉不停地在彭賽賽眼前飄來飛去,是關乎婚外秘密?還是涉及桃色風流?

彭賽賽兩腿發軟地坐了下來,自己勸自己說,不就這麼點雞毛蒜皮的事嗎?哪至於這麼勞心勞神,絞盡腦汁?算了算了,難得糊塗,邏輯模糊點,政策寬鬆點!天下本無事,別弄得雞飛狗跳!

接下來的日子似乎很平靜,很正常。

方登月依然早出晚歸,時不時的也還問:“太太,今天要不要送花?”不過人到中年的方登月,已經多少有點好漢不提當年勇了。

彭賽賽對此倒也坦然,這個歲數的男人在足球場上,早就被稱作老運動員了,就連馬拉多納這樣的驍將,年歲一大也有力不從心的時候,誰也不能希望他們永遠年輕得像獵豹。

本以為就此相安無事了,誰知樹欲靜而風不止。

半個月後的情人節,平地一聲悶雷,震得彭賽賽除了暈,還是暈!

這一天清晨,彭賽賽做完早飯,丈夫方登月才懶懶地從床上爬起來,打著哈欠,走出臥室。一眼看見立在衛生間門邊的那把天藍色的新拖把。

方登月拿起來看看,多功能的《愛妻牌》,有電子控製的開關,造型新穎輕巧。

“嗬,又是高科技家電產品,多少錢?”

“是經銷商拿到醫院裏去搞促銷的,比市麵上便宜百分之三十。”

“促銷?別信那些鬼話!多少錢?”方登月追問。

“一百九十八。”

方登月一下子兩眼溜圓,用手甩著《愛妻牌》大叫:“就這麼個破東西要一百九十八?你腦子進水了吧?不就是拖把嗎?農貿市場上五塊錢一把,一百九十八能買幾十把,這麼簡單的賬都算不過來嗎?”

彭賽賽把早餐端上桌,嘟嘟囔囔地說:“一分錢一分貨,我試過了,很好用。再說,科裏的人都買了。”

方登月連連搖頭:“典型的從眾心理,一個人說好,大夥都跟著買,說好的人,八成都是托兒!,哎!一把拖把一百九十八,太奢侈了!你們是誰呀?戴安娜王妃還是英國女皇?”

彭賽賽惱了,反唇相譏說:“我可沒那麼好的命!真要是嫁給查爾斯王子,哪兒用得著天天想著拖地的事兒?”

方登月不再說話,一臉卑夷地走進衛生間。他知道彭賽賽的脾氣,一般情況下不發火,一旦火了,嘴也厲害得像小刀子,最好的辦法就是避其鋒芒,馬上休戰。

“農民!”彭賽賽低低地罵了一句,一肚子委屈地坐在餐桌旁。

方登月的手機嘀嘀響了兩聲,不一會兒,又響了兩聲——兩條短信息。

彭賽賽朝衛生間掃了一眼,門緊閉著,裏邊傳出嘩嘩的水聲。

手機聲讓彭賽賽如臨大敵,猶豫了幾秒鍾,還是忍不住把手伸了過去。

頭一條短信是“情人節快樂,你答應過和我共進晚餐。”

另一條是:“她把你當靠山,我把你當生命。”

彭賽賽一陣惡心,一塊硬硬的東西堵在了心口,說不清是憤恨還是屈辱。

此後,彭賽賽一直坐在餐桌邊上,頭也不抬,目光一直凝凍在豆漿杯子裏,她不想直視餐桌對麵那個被別的女人當生命的男人。

她不知道發短信的女人是誰?不知道這個女人在方登月的心裏占據多大的空間?但她知道從這一刻起,這個家庭裏的平靜和平淡已經劃了句號。

方登月以為彭賽賽還在為《愛妻牌》生氣,沒在意。匆匆吃完了早飯,推開了杯子,用餐巾紙抹了抹嘴說:“晚上有應酬,不回來吃飯。”

彭賽賽垂著眼皮叮囑:“開車小心。”這四個字是差不多每天必得演練一遍的台詞。

方登月走出家門。

彭賽賽把兩個杯子裏殘餘的豆漿倒進水池,又打開水籠頭嘩啦嘩啦地衝了好一陣,像是要拚命衝掉所有的壞心情,但她做不到,此一刻,滿腦子裝的都是莫名的短信和那個隱身的女人。

有人說,談戀愛的時候一天到晚滿腦子都是他,說明你們要多親近有多親近,結婚五年以上一天到晚滿腦子都是他,說明你們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想著七年的婚姻,彭賽賽心裏充滿惆悵。

據說凡是被掌管婚姻的月下老人用紅線拴在一起的男女,想跑都跑不了。可彭賽賽怎麼也想不明白,這麼一樁又神聖、又浪漫的工作,為什麼偏偏落在一個耳又聾,眼又瞎,頭發白花花的糟老頭子身上?一般說來,這個年齡的老人,荷爾蒙水平已經低得可憐,不適合管理那些有情有意的年輕人。

平心而論,這位前輩的工作業績實在有點差勁,雖說也整出過幾樁驚天地、動鬼神的愛情絕唱,比如西方的羅米歐與朱麗葉,比如中國的祝英台與梁山伯,但那畢竟隻是鳳毛麟角。大多數的時候,他老人家總是漫不經心、玩忽職守,把工作做得像撒豆子一樣馬虎,於是這世上的男男女女大多活得不開心,愛人的不被愛,被愛的不愛人,兩個沒愛的人被拴在一起,要麼掙脫,要麼忍著、活受罪。

離家上班的方登月無從知道彭賽賽的心情,他開著公家的那輛白色雅閣,車裏的音響放著好一朵美麗茉莉花,耐著性子打發著堵車的時光,滿腦子都是公司裏那些雞零狗碎的麻煩。

維華紡織品公司不大,是國營大華紡織品公司下屬的一個承包性質的子公司,連領導帶職工不過五六十人。總經理汪正義一般不管公司的具體業務,平時也很難見到他在公司露麵,有人傳說他在外省做生意,這種吃公家飯撈私錢的事,也很有中國特色。

正經理的位子形同虛設,公司裏大大小小的事務就都壓在了方登月的身上,換言之,所有的實權也全都操縱在方登一人的手上。

維華紡織品公司主打經營項目是紡織品,也做一些紡織機械方麵的生意。紡織品市場已經供大於求,不那麼容易來錢,倒是倒騰機器有利可圖,從國外買回淘汰產品賣給中小企業,再把從大型企業和中小企業買來的舊機器賣給鄉鎮企業的農民,二手貨的價格沒個準譜兒,一買一賣的價格彈性很大。經手人吃完賣方吃買方,全是暗箱操作,到底能給個人撈多少好處,卻是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

京城的老百姓流傳著這麼一個笑話,說您要是走在街上一腳踩死五隻螞蟻,這裏頭起碼就有四個是經理。

方登月頂著這麼個螞蟻大的頭銜,卻做得認認真真,兢兢業業,不敢有一絲的疏漏怠慢。苦孩子出身,熬到今天這地步不容易。

“維華公司的每一分錢利潤,都是我方登月的心血!”這話方登月不敢在公司說,卻在朋友和老婆麵前說過不知道多少次。雖然氣焰有點囂張,但說的卻是事實。

想當年方登月臨危受命,接手了這個連年虧損,幾乎經營不下去的爛攤子。不說鞠躬盡瘁,也得算是兢兢業業吧,一步一個腳印,一步一個台階,發容易扭虧為盈,發展到今天這樣的規模,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正經理再有一年多就要退休了,方登月本來還想憑著這點苦勞,名正言順地“扶正”。想不到劈好了柴,燒好了火,做熟了飯,搶位子吃肉喝湯的主兒就來了。

年初,總公司的魏總剛剛離休,這對方登月說來,是件至關重大的事。方登月當初進大華公司,是魏總一手安排的,如今魏總走了,方登月的心情比離娘的孩子還難過。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新領導在各個部門,各個重要位置安插自己的嫡係,也是天經地義的事。隻可歎方登月苦心經營了十來年,到頭來沒準連一把副手的交椅都保不住。

為了這件事,方登月每時每刻都如芒在背,表麵上卻還得裝得若無其事。

最近又有人風傳,說總公司要調維華的副總經理方登月回總公司任總經理助理,還有人煞有其事地來向方登月道喜,祝他官運亨通,連連高升。

高升?方登月打心底裏冷笑。

這種明升暗降的把戲,方登月早就見怪不怪,什麼狗屁總經理助理,說穿了隻是頂有職無權、中看不中用的破紗帽,哪兒比得上做維華的實權派人物?山高皇帝遠,一呼百應,隨心所欲。

方登月一踏進辦公室,新來的女秘書李晴就送來一份財務報表,方登月眼皮都沒抬,冷冰冰地說:“放在這兒。”

一向在女士麵前最有騎士風度的方登月,一般不會對年輕漂亮的女性如此冷漠,之所以如此反常,是因為更換秘書一事的背後,隱伏著許多未知的新動向,讓方登月深感前途叵測,心懷忐忑。

這位如花似玉的女秘書,是總公司領導安插進來的,至於給她撐腰的到底是何方神聖,至今還沒弄清楚。但無論怎麼說,能堂而皇之地跨進這間辦公室,擠掉原來的秘書老張,搶了這個位子,就足以說明來頭不小。

換秘書的事,事先沒人跟方登月商量過,這種不向子公司領導打招呼就直接調人換人的事情,以前還從沒發生過。一向敏銳多疑的方登月把這件事看成是總公司將要對維華實行大換血的前兆。於是漂漂亮亮的新秘書竟成了方登月心上的一捆帶刺的荒草,紮紮楞楞地挖不掉,抹不掉。

方登月心裏別扭,又懷念起剛剛內退的秘書老張,老張五十來歲,為人老實厚道。從來看不見不該看的事,聽不見不該聽的話,老張坐在這個辦公室裏的時候,常常讓方登月覺著辦公室裏除了他自己就再也沒有別人一樣。

一個十足的好人,卻讓人擠兌得提前退休了。沒辦法,如今的世界就是這麼一個物競天擇,強者生存的世界。

有點自身難保的心境下想起老張,方登月的心裏未免有點兔死狐哀。不知怎麼的又想起了大熊貓。

據說大熊貓原本也是食肉類動物,因為不夠凶猛又跑得慢,才改成吃竹子,本以為不吃肉了,不爭不搶的吃竹子就能安享太平,誰知道竹子也會有開花的時候,一開花,竹林就大片大片地枯死,大熊貓沒糧食吃,就跟著大批大批地餓死。

方登月抬起頭來,看著坐在辦公室另一邊電腦後頭的新秘書,頓時就如穿上了一件小號西服,渾身上下不自在。

微小的灰塵顆粒看不見,摸不著,可要是借風借勢地鑽進坦克裏,就有讓發動機卡殼停運的神威。形勢嚴峻,還須處處提防,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導我們說,不打無準備之仗!切記,切記!

“煩煩煩哪,生命不息,奮鬥不止。他娘的,隻要活著,就沒有消停的時候。”

三心二意的男人通常是情人節最忙碌的角色。

坐在辦公室裏的方登月還沒把財務報表看完,已經接了兩個非公務電話。對方無一例外,開口便是“情人節快樂!”

辦公室裏還有秘書,方登月不敢報以同等的熱烈。

“哦,你好,你好,很久不見了。哈哈,我正在開會,等一會兒我打給你好嗎?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