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顏住進了杏園,這是一個很大的院落,大概是得名於院裏院外那幾十棵粗大杏樹,春天裏,白牆黑瓦的屋舍全都掩映在雲霧般的杏花裏,頗有詩意,院子中央有個大水池,裏麵荷葉田田,深綠的荷葉托出朵朵芙蓉,有分紅的有淡黃的有白的,水裏還遊著碩大的錦鯉,不過美歸美,這個院落隻不過是下等藝人和侍女的住處,像林素潔,徐千葉,朱顏這種頭牌娘子是有單獨的繡樓的。
穆顏住的房間除她之外還有另外三個女孩兒,一個叫葭月,一個叫瑞景,一個叫紺香,葭月與穆顏同年,長得雖不夠美豔,卻清新脫俗,皮膚白皙,眉不描而翠,唇不畫而朱,雙肩瘦削,脖子纖長,像院子裏亭亭玉立的荷花,瑞景比穆顏小一歲,圓臉肉嘟嘟粉嫩嫩的,眼睛又大又亮,又黑又長的睫毛像兩道小簾子,笑起來臉頰上有兩個很深的酒窩,紺香生的長眉大眼,高鼻梁櫻桃口,五官分開來看都不錯,組合起來卻顯得氣質平庸,是廳堂裏端茶送水的侍女。
穆顏自小沒跟這麼多人同住過,心裏肯定不樂意,但大家日後都要朝夕相處,抬頭不見低頭見,不搞好關係便會互相添堵,於是穆顏便耐著性子與她們打交道,幾天下來穆顏對她們的個性也有了大概的了解,葭月心胸狹窄,有野心不甘平庸,瑞景膽小善良,容易被控製,雖然和葭月是平級的舞女卻總是被她呼來喝去,紺香就是個趨炎附勢的狗腿子,凡事向著葭月。
人的本性喜歡欺生,金玉滿堂當然也不例外,穆顏被分派到廚房做事,上至主廚配菜下到洗碗砍柴總把事情盡量往她身上推,一雙手整日不停歇,而這些人得了閑空就在廚房裏玩陸博戲。
下等藝人,沒有傭人伺候,內務都得自己整理,管理這個院落的張媽每天會來檢查,穆顏被訓斥了一次之後便每天早晨起來都把自己的床鋪收拾幹淨,可是張媽來檢查依然會訓斥她,嫌地上有垃圾,桌上有灰塵,花瓶的水沒換,屏風上掛著亂丟的衣服,穆顏隻好一個人承包了所有的內務,隻有瑞景在閑的時候會幫她,另外兩個隻知道找各種方子美容養顏,研究京城衣服發髻頭飾的樣式,追逐闊公子以及談論別的藝人的隱私八卦,還經常會請很多別屋的女孩過來玩,每次聚會都是吵嚷不堪結束後留下滿屋狼藉。
穆顏忍無可忍就對那兩個同房說:“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以後每天輪流打掃房間”。
穆顏以前在京城頗有名氣,結交朋友或是去廟裏祭拜或是去遊玩亦或是服飾發髻熏香之類的瑣事都會成為京城姑娘們茶餘飯後的八卦,不知有多少姑娘嫉妒的發狂,後來她家遭遇大變故,讓這些姑娘心情愉快的不得了,葭月和紺香便是如此,當年穆顏位置高她們在嫉妒也沒轍,如今穆顏虎落平,她們可就要施展一下自己的手段了。
“姐竟忙著給我們定規矩呢”兩人陰陽怪氣的回嗆道。
穆顏自小生活環境單純優越,沒有受過市井的訓練,被她們嗆得不知如何回嘴,氣的發抖。
午飯時,饑腸轆轆的穆顏剛坐到桌邊,一口米飯還沒吃進嘴裏,就聽葭月開口道“讓穆顏和你一起去送吧”。
她指的是午飯,頭牌娘子們都在自己房裏用飯,平時都是她和紺香瑞景去送。
穆顏心中的氣還沒釋懷,累了一上午又累又餓,便由著性子回嗆道:“這是你的事”。
“是我的事,那你去還是不去?”葭月挑釁的笑望著她。
瑞景在桌下悄悄的拽了拽穆顏的袖口,勸她忍一時風平浪靜,但穆顏大小姐脾氣犯了,收也收不住,望著葭月道“不去”。
“你有種”葭月道,笑著起身跟瑞景紺香去送飯了。
當天晚上穆顏回房就發現被褥濕的可以擰出水,這種卑鄙的行為完全出乎她的意料,驚氣的快要昏了過去,脾氣像爆發的火山瞬間失去控製。
“這是誰做的?”穆顏看著瑞景問道,雖然她明知道是葭月,可還是希望有人能親口證明。
瑞景低著頭不敢看穆顏的眼睛卻也不敢指認葭月,囁嚅道“顏娘,今晚你跟我睡吧”
穆顏明白這種做法近乎徒勞,便轉身徑直走到葭月床前問道“是不是你?”
“葭月一直跟我在一起……”紺香插嘴道。
“你給我閉嘴”穆顏厲聲打斷了她的話又把臉轉向葭月。
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紺香挨了嗬斥,葭月也像受到了侮辱,坐起身瞪著眼睛反唇相譏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是我?”她以為這句話一定能讓穆顏啞口無言。
“那你怎麼證明不是你?”穆顏反問道。
葭月沒料到穆顏會如此反問,一時語塞不知怎樣回答,便耍賴道“反正不是我,別來煩我”說完便躺下用被子蒙住頭,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潑皮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