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生渭水,落葉滿長安,終南山上草木枯黃了十五次,洛陽城的牡丹開放了十五次,尚書令林仁坡的獨生女林穆顏也長到了十五歲,模樣生的乖巧標致,已是長安城遠近聞名的閨秀,說她是閨秀也是看在門第上,若說修養性格那就太勉強了,她自幼喪母,母親的那份教育就缺失了,父親位高權重又是個經常征戰的將軍,隻要有空閑待在府裏,對她不是很溺愛就是特別溺愛,結果讓她養成了任意妄為的壞脾氣。

尚書令是朝廷正二品官員,可說是位列三公,但林仁坡為官清廉,並無過多的家財,府邸隻是符合身份並非豪華,因為有了陳氏奶媽的照料,園子倒也精致幹淨,井井有條。

天氣陰沉了好幾天,院子裏的老園丁都說很快就會落下一場大雪,穆顏卻不嫌冷,正立在園子裏最高的樓閣上,連竹簾也不落下,閣子裏除了她還有另外兩個少年,生的雖不算帥但都是眉清目秀,錦衣華服,一個是吏部尚書曾慶榮的兒子曾修能,另一個是戶部尚書展駿茂的兒子展越,他們的父親都是朝廷正三品的官員也是林仁坡的部下,二人都是京城頗有名氣的公子,他兩來林府是為了邀請穆顏在明日的上元節和他們一起去看花燈,上元節是長安城一年之中唯一不宵禁的日子,這天東市西市會通宵營業,長安城名門貴族眾多,家規很嚴,女孩子平時足不出戶,但到了這天,不問貴賤,男女混雜,都可以走上街頭看花燈,青年男女如果互相看上了眼便可以互留信物,男方若有心第二日便可以遣媒人去女方家提親,所以少男少女們格外期盼這個節日,有詩人曾寫過詩來形容上元節的花燈,玉漏金壺且莫催,鐵關金鎖徹明開。誰家見月能閑坐,何處聞燈不看來。林穆顏當然不會閑坐,她去年就已經去看過一回了。

“我們的安樂日子可能也要過到頭了”曾修能裝出一副成熟的模樣道。

“怎麼了?”穆顏問道。

“要打仗了,穆顏小姐,你還沒聽說嗎?吳王韓厥要謀反了”展越看見穆顏反問以為她有興趣,趕忙竹筒倒豆子般回道,他們總覺得在女人麵前談戰爭是體現男子氣概的,沒想到卻惹惱了穆顏。

“打仗,又是打仗,隴西不正在打著嗎?就不能太平一會兒嗎?”穆顏蹙眉道。

“穆顏小姐,你不喜歡戰爭嗎?到時候我們都要參軍,這正是青年建功立業的機會啊”曾修能笑道。

“打仗了,我爹又要出征,說好的要陪我過上元節呢”穆顏道。

“說到底這場戰爭還是你爹引起的,他提出的削藩政策惹惱了吳王,於是吳王就煽動江南其他三個親王一起謀反了”展越道。

“胡說,政策是對著普天之下所有親王的,為什麼其他人不反偏偏他們三個反,你們兩個好會說話,怪到我爹頭上了”穆顏站起身接著道“我累了,你們兩個也回吧”

“穆顏小姐,你誤會我們了,我們哪會怪令尊大人,我們隻是跟你說實情而已,我們錯了還不行麼”兩個人趕忙賠禮道。

“算了,都別在我麵前提戰爭了,一個字也別提”穆顏道。

“那說說明天的上元節吧,穆顏小姐到時候跟我們一起看花燈吧”修能道。

“好啊,如果沒有其他公子約我的話”穆顏道。

“穆顏小姐,你可別開玩笑了,到時候肯定一群人圍著你”展越道。

“那我就沒辦法了,去年沒人約,你們偏又不來”穆顏道。

“我們怎知去年你就去看花燈了呢?要是知道怎會不來,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展越委屈的道。

“這樣吧,我們賣個秘密給你,你看怎麼樣?”修能道。

“說來聽聽,看看值不值得”穆顏道,雖然她心裏並不喜歡這兩個青年,但口頭上並沒有直接拒絕,她已經習慣了一伸手就有人替她做事的生活,而這兩個人就是那種她隻要肯給個笑臉,就心甘情願的鞍前馬後,她隻當他們是仆人。

“徐妙儀明天準備大出風頭,她幾個月前就讓工匠為她製作衣裙,據說一副花冠,一條霞披就值萬錢,通身上下的裝飾至少也需要五十萬錢”修能道。

“據說頭上綴的夜明珠就有四顆,全是江南來的上等貨!有錢也買不到的”展越補充道。

徐妙儀是門下侍中徐伯庸的女兒,門下侍中與尚書令同為正二品官,她是京城中唯一在門第和樣貌上都能與穆顏匹敵的女人。

“什麼?!這個有心機的賤女人!”穆顏怒道。

“一位有教養的小姐可說不出這種話”端水果上來的奶媽道,她是穆顏母親的奶媽,當年隨她母親一起嫁進林府,她一生沒有婚配,雖是下人,林府也早拿她當家人,她照料著這府上日常的一切,穆顏的母親去世後,她就一直盡力的教育她,但穆顏是個天生的野馬,精力充沛,所以收效甚微。

“我頭有點痛,奶媽幫我送他們回去”林穆顏甩下這麼一句話就走了。

“喂,你披風都不拿,不知道冷嗎?”奶媽銳聲喊道,穆顏不搭理她,大步的往前走,奶媽隻好拿著披風追上去給她披上。

穆顏倚在榻上,手籠著繡花手抄,望著窗外滿樹繁密的臘梅花,小小的半透明黃色花朵好像是蠟刻成的,花朵雖小卻幽香襲人,自有一股風流,穆顏本來不喜歡臘梅,但是聽奶媽說她母親最愛臘梅,院子裏這一株臘梅就是她在穆顏出生的那年親手植下的,她說她希望自己的女兒將來像這梅花一樣,不在春天與百花爭豔,卻能在寒冬釋放幽香。